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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載] 殘疆意氣行 二十七 (2)
第二十七章 翠嶺散珠 (2)
也真虧得聽這話的是殷衡,想也不想便接了腔:「我就知道你這措大瞧得出。雖則一
者為楷、一者為行,也顯然是一人所寫。這人是誰?他是誰的兄長?」
江璟心中大動,一霎時想起十四兒在荒廢山徑上那句話:「我哥哥的周全,乃是天下
至重」!
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特意著重參詳此事。但就是他不特意提起,殷衡也已將山莊
門匾題字之人與書寫這封密信之人連了起來。門匾書法是楷體、密信則為行書,但兩手字
的氣韻,無疑出自一人之手。
寫信之人極為謹慎,落款既不署名,提到敵人時又含糊地稱為「周兄」。江璟胸中打
鼓,遲疑不答,殷衡卻代他講了出來:「他的妹子,便是咱們這位容貌傾城、行止詭秘的
十四小娘。」
江璟皺眉道:「甚麼容…容……傾城,別輕佻失言。」
殷衡笑道:「有女郎容顏絕世,生了眼睛的人誰也瞧得見,我衷心稱許,何輕佻之有
?要你不樂意甚麼?」
江璟盯著他:「這封信,你從人家房裡偷的?」
殷衡舉起雙手叫道:「我進她閨房,只盯著可疑的物事,別的可甚麼也沒瞧、沒幹。
你自己有想對人家做的事,別賴到我--」
江璟喝道:「不說這個!」吐了口氣,續道:「十四兒心思縝密,定會發現。你何時
偷的?說不定她已然察覺。」
殷衡神色自得:「我盜來原件,又抄了一份放在原位。當時我拿了錠黑如漆、潤似玉
的墨,在案上一方端溪石硯磨墨無聲,頃刻間磨出了原件的墨色。等等,你口水都流出來
了,擦擦。」江璟聽他述說銀泉山莊中的精品筆墨,正自悠然神往,聽到此處,白眼一翻
。
殷衡續道:「接著我從筆架上揀了一管宣城鼠鬚筆--」
江璟忍不住問:「鼠鬚筆?莫非真是王羲之『筆經』所說『筆鋒強勁有鋒芒』的鼠鬚
筆?」
殷衡道:「手底寫來,確實是這調調。」江璟豔羨難已,想像手執名管落筆,那是何
等精神,隨而想到十四兒的氣質,揣摩她閒居時執筆的神態,嘆了口氣。
殷衡又道:「筆山之上,還架著一管雞距筆,筆管是你們那兒的湘竹。可惜原件不是
小楷,用不上雞距筆。」江璟聽出疑點:「你真是懂得的,難道你往日拿過這些名筆寫字
?」
殷衡微微一笑:「出行辦事要是遇上文官、文吏,得進書房,好奇心起,不免試試手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被叔伯們在師父跟前告過幾狀,挨了幾頓打,後來便不敢節外生
枝。」
江璟瞪了他一眼,知道殷衡說的是童年時隨西旌之人出行刺殺文人,書房裡一頭是血
腥屠戮,一頭卻是小童分心旁鶩,在濺血的書案上遊戲筆墨之間,那情境光是想上一想,
已是荒謬絕倫。
殷衡道:「所以你說這莊中主人,還能是等閒之輩麼?」
江璟聽他明知故問,索性一無反應。殷衡道:「你一定在想,信封信紙卻怎麼辦?幸
好我回到長安,在市上找著了,這才又回到那閨……那房間。」江璟妒心又起:「原來你
進去不止一次。」
殷衡不與他爭辯,笑道:「哎,做完這場功夫,我這雙手都像是清貴了幾分--」
江璟打斷:「此人書法極其獨特,你能仿?若是仿不來……」忽然想起在岳陽門時殷
衡戲弄自己,留書字跡飛揚峭拔,雖說字如其人、過於跳脫,但顯然他幼年曾下過一番苦
功練字,說不定真能仿得像,便不說下去了。
殷衡道:「不過就是積恨難平、胸藏甲兵,和莊門那塊匾一樣兒的,有甚難仿?」
江璟聽他八字考語,把題匾者的書法評得精闢之至,哼了一聲,全然放下了心。西旌
到底是他立身所恃的一手籌碼,銀泉山莊閒居縱有百般舒適,他的心仍不自禁地倒向西旌
一邊。
殷衡道:「那麼你說,這位被銀泉山莊視作敵人的『周兄』又是誰?」
江璟又搖了搖頭:「姓周之人極多,與宗室有干係的--」殷衡低聲問:「你可知覃
王叫甚麼?」
江璟雖然不知,卻登時悚然,料想已碰上了關鍵,靜候殷衡自答。果然殷衡說道:「
李嗣周!」
江璟不禁轉頭望向房門,目光恍然似穿出門外,穿過殘留十四兒身影的水亭,又從水
亭延伸出去,掠過終南山中、隱匿雲霧深處的甘自凡,終於遠遠落在長安大明宮一隅的十
六宅,盯住了一個面貌模糊的華服男子,一個他想像中的皇親貴胄。
--這翠嶺上的遺世山莊,從來就是長安詭局中的一部分。
殷衡再問:「設若這位『周兄』是覃王好了,甚麼人會與他為敵?」
江璟道:「覃王遭韓建削去權柄,孤立無援。在確定取得韓建之助以前,他絕不該與
皇廷為敵。其他親王和他際遇相同--」
殷衡道:「嗯,誰身上也沒有甚麼好處能讓誰來搶,不會來與他作對。」
江璟道:「再說韓建。覃王請求韓建讓他在諸王之中獨得倖免,可是你們還未曾依我
所謀、起始離間他和韓建--」
殷衡接口:「因此他也不是韓建的對頭,反而是向韓建乞憐的降將。嘿,你大狗子好
狂妄的口氣,甚麼叫做『我們依你所謀』?」
江璟淡淡道:「不依不行。」
殷衡望了他片刻,才道:「覃王跟韓建合作,是想分我大哥他爹的兵權,以藩權為自
立之本,這一步棋他還沒有下--」
江璟又即接上:「不用廢話。」
殷衡被他兩次搶白,呸了一聲,心下實在也知江璟兩次都有理,可沒搶白之意。江璟
那串「大粽子」之所謀,若換了王渡來設想,未必能有更好的連環計。再說,倘若寫密信
之人是李茂貞父子的親信,信中的「斷其反念」乃是防堵覃王分兵權之舉,西旌怎能不知
?因此這一條路子便不用費時參詳。江璟腦筋轉得快,便搶在殷衡敘述之前排除這條路子
了。可惜這兩句真話,說得都過於難聽。
殷衡又道:「所以覃王的敵人,刻下只能是其他藩鎮。當今天下能打的藩鎮麼,除了
節帥,便是賊王八。賊王八一直都想越過蜀道,到關洛來分幾座城池。」
江璟立刻道:「十四兒的兄長是王建的人,與覃王曾有私交,於今反目?不無可能。
」他推論極快,接著卻惘然自語:「縱令如此,她……卻未必捲在其中。」
殷衡一臉不以為然:「她住在終南山上,日夜監視長安,還使喚著她那個假姑姑從宮
裡帶出來的一大批不要命的閹人、宮女,這樣一個人物,你說她對長安大明宮並無所圖,
你騙得過自己麼?」
江璟疑心立起,身子一挺,疾聲問:「甚麼假姑姑?」十四兒向他坦言年渭娘並非親
姑姑,那是二人日前在水亭的的私下談話,難道殷衡那時已在旁竊聽?
殷衡被他盯得一陣不自在,皺眉道:「你緊張甚麼?你可別跟我說,你信了年渭娘和
那美貌妹子是親姑姪。年渭娘失蹤多日,她倒日日閒乎哉,練劍、寫字、讀書、賞花,這
是親姪女該有的樣子嗎?」
江璟這才寬心,聽著這番話卻又老大不痛快,瞪眼道:「你沒正經事做麼?成天偷看
人家姑娘。還有,甚麼…甚麼美貌……的,不許你再出口。」十四兒只要避不見客,他便
苦無對策;但殷衡輕功卓絕,要偷看十四兒日常行止,真比吃飯還容易。想到那情景,胸
中止不住地大冒酸醋,聽著「美貌妹子」四字,更是發惱。
殷衡笑了笑,也不答腔。江璟回過神,道:「好,咱們來查。我先將我所得消息說與
你聽,請你讓王渡師傅多查一查姓李的家族。」接著便將水亭對談時十四兒所言一一陳述
:其一,年渭娘果然是江湖人,與十四兒並非親屬,卻對十四兒有恩;其二,十四兒委婉
告知,自己乃是李氏。
殷衡秀眉一軒:「這倒奇了。我說年渭娘不是她親姑,只不過是瞎猜,原來你早從她
口中知曉。那麼你方才對我生甚麼閒氣?」
江璟道:「我對你說知,這就使得。你偷看偷聽,那便不行。」
殷衡忍不住笑出聲來,急忙忍住:「是是,我明白了。要是此莊住的不是十四兒,而
是那條崑崙大漢安磨鄰,你便不管他被誰偷看了。」不等江璟發作,面色一肅,問:「你
說怎麼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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