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殘疆意氣行 二十八 (8)

　　第二十八章 廢礦議和 (8) 　　行了近一個時辰，一道山溪橫在眼前，高處水流湍急而下，宛然是一條低緩些的瀑布 。溪邊亂石參差著一大片，看似能容人一步步踏石而過，但高聳的亂石錯落到了溪水中央 ，立即變小，顯然溪水中央陡然變深，下方恐怕是條極險的大山溝。 　　江璟清楚記得，乘馬車上嶺時，十四兒策馬走的是山溪較低處的石橋，安穩異常，那 便得繞一繞路。而麥苓洲輕功絕頂，這樣的山溪她飛縱即過，卻不願迂迴。 　　以江璟的武藝，涉過此溪時非凝神縱躍不可，且仍將不免濕了鞋褲。走在最前頭的麥 苓洲把長裙一提，颯然掠入溪中，三縱兩躍，已到了對岸，長裙不過略有濡濕，涉溪時激 起的水點也只濺了幾滴在大袖之上。 　　三人在亂石邊停了下來，十四兒望著湍湍溪流，大為躊躇。江璟登時關切：「她被擊 打了穴道，無法發勁縱躍，只能老老實實在溪裡小步行走，與武藝低微之人差不了多少。 要是青苔一滑－－不，這可不行！」 　　心念一動，湊到十四兒身邊，一手已伸了出去，心下琢磨：「我怎麼說好？『在下無 意唐突，但願助小娘子涉溪』嗎？不成，她若說『好』，伸手搭我手臂，我單只扶著她， 是不行的，最快的法子，若非打橫抱她過去，便是將她負在背上。但這……這如何開口相 詢才是……」 　　不料橫裡突然伸過來一隻髒兮兮的袖口，那袖子的主人笑吟吟地道：「在下無意唐突 ，但願助小娘子涉溪。」 　　江璟一看，豈有此理，立即伸手架開，喝道：「你怎地搶了我的話說－－不，你幹甚 麼！」 　　殷衡笑道：「不是我助她，難道是你？你這是跟我比輕功？」 　　江璟道：「你不安好心。我練的是棍！」意思是自己腰馬極穩、膂力強健，雖不能憑 輕功攬著十四兒一躍而過，卻能將她或抱或揹，穩紮穩打地在滑溜溪石之間涉水。 　　殷衡舉起雙手叫道：「我怎麼不安好心了？」 　　江璟道：「你，你這性子…你經常去……」礙著麥姥姥的面，言語不敢輕浮，心中罵 道：「你這渾蛋在平康坊混得那麼熟，相好不知有多少，對女兒家的身子必有邪念，豈能 讓小妹子受你欺凌？」十四兒的容顏與氣韻，在在當得起「清雅絕代」之譽，初見時他對 十四兒那憐惜的心情，這些日子早已種進了心底，怕是一時抹不去了。 　　正爭執間，風聲忽起，卻是麥苓洲從對岸躍回，掠過二人身畔。江殷二人身材均高， 麥苓洲的個子只到他們肩頭，身法帶起的勁風在兩人胸上同時一撞，也不知是否有意。這 一撞力道不大，不至於推開二人，「鼎鑊經」衝擊之力卻甚是霸道，迫得兩人奮起筋肉硬 挺，一齊愕然。 　　麥苓洲一步跨到十四兒身邊，大袖拂起。十四兒驚呼一聲，嬌纖的身子已被抄了起來 ，安穩地橫抱在麥苓洲寬厚的胸懷。麥苓洲身形隨即向溪中亂石電射而出，宛似腳底裝了 彈簧機括。她接連越過數塊大石，履下水花不起。 　　只見兩幅大袖、一條長裙，連同十四兒的裙襬，在空中色彩繽紛地迎風撲騰，有如兩 人身上掛了十來支小旗，好看之極。 　　轉瞬間兩人到了對岸，麥苓洲將十四兒放下。十四兒望著麥苓洲，微微低首，欲待言 謝，但想到銀泉山莊從人慘遭殺戮的慘狀，細細的頸子又強硬地梗了起來，撇開了頭。 　　麥苓洲「嗯」了一聲：「用不著答謝。我雖與妳姑姪為敵，可咱倆總是女子，姥姥不 會讓妳被少年男子佔半點便宜。」說著冷冷目光越過溪水，朝江殷二人臉上各瞪了一眼。 　　殷衡叫道：「冤枉我呀，師父！」 　　江璟則是目瞪口呆，肚裡猛叫屈：「想佔便宜的怕是妳徒弟罷！我江進之會佔她甚麼 便宜？」 　　四人過了溪澗，續向前行。江璟心中嘀咕，見這一路雖是下山沒錯，也的確是朝向長 安所在的東北來路而行，但路徑似乎過於曲折。不多時，他鼻中嗅到馬兒氣味，這次可不 會認錯了，知道麥苓洲確實將馬繫在前頭不遠。陡然間靈光乍現，悄聲問殷衡：「你們找 著年渭娘了？」 　　殷衡奇道：「早知道你是條狗妖，卻不想妖成這地步。你怎知道？」 　　江璟初時懶得答他，但行路無聊，身邊感到殷衡好奇的目光不斷瞟過來，聽著他有一 搭沒一搭地糾纏：「說啊……說啊……」終於煩他不過，答道：「我本以為麥姥姥不走車 馬道，是因為輕功卓絕，大可取道較陡之處，徑直下山，回到長安南面的鎮子。但咱們走 的路絕非直路，反而曲折許多。」 　　他天生方位記認之能極強，常人看日月星辰辨位，較高明者還能看花木生長之狀以辨 位，他卻是黑布蒙了眼也能把方位摸索出一個所以然。殷衡對他這份天賦，本就知之甚詳 ，並不詫異，便點點頭：「一會兒你便知。」 　　又走小半程，果然到了繫馬之處，四匹皮色油光水滑的好馬繫在兩根矮橛子上，足見 麥苓洲師徒上山之時，已十拿九穩要擒得十四兒、帶回江璟。麥苓洲看了看十四兒：「會 騎馬？」 　　十四兒略一猶豫，點了一下頭。麥苓洲道：「姥姥身材胖，不委屈妳和姥姥擠一個馬 鞍子。」說著雙手一攬一托，已將十四兒送上了馬背。 　　各人上了馬，林中只有樵徑，只容得下四匹馬縱隊而行，麥苓洲仍然走在最前。十四 兒經脈不暢，只足以騎馬，無力縱躍，被麥苓洲師徒前後夾在中間，儘管麥苓洲並未控著 她馬匹的轡頭，她也難以逃脫。 　　行進之間，麥苓洲側過身子，扭頭瞥了十四兒幾眼，又瞥向隊伍最末的殷衡。江璟隨 之轉身，見師徒倆短暫對視，再轉回正面時，麥苓洲已轉回了身。 　　江璟尋思：「他們在打甚麼主意？」不由得側頭，想瞧瞧背後的殷衡。殷衡問：「做 甚？」 　　二人各自騎在馬背，低聲交談不便，江璟便翻身下馬，走在馬肚子旁，向身後問：「 十四兒是練武的北方人，會騎馬，有甚麼可疑嗎？」 　　殷衡道：「原來是這個。皇族所習騎術，與武林人物不同，這小娘子是先學了宗室騎 術，再學江湖上的馬術的，說不定還練過擊鞠呢，因此她騎馬的姿態瞞不過我師父。咱們 以往想她是皇族中人，全是揣測，師父問我要證據，我也拿不出。一看這騎術，她的身分 便坐實了。」 　　江璟恍然大悟。擊鞠乃是騎馬擊球為戲，皇朝數百年來，官宦之家都對之極為熱中。 據說早年宗室尚武之風遠較今日為盛，不分男女都有熱愛擊鞠者，騎射只不過是基礎功夫 ，官宦之家亦對這般時尚競相效仿。近朝戰亂以來，宗室積弱，熱烈勁健的擊鞠之戲，已 不是許多皇族子弟能駕馭的了，但皇族子女的教養仍是缺不了騎射。 　　殷衡嘴角揚笑，加了一句：「你這狗子眼光可真夠毒的。」 　　江璟明知他指的是自己旁觀他師徒眼色，仍故意道：「我就看不出她的騎術和江湖人 有何不同。」說著眼望十四兒挺於馬背之上的纖腰，目光又情不自禁地滑向她垂在鞍子旁 的雙腿，胸間一陣蕩漾，急忙望向了一旁樹木。 　　殷衡道：「你看不出，只因你本來不懂。現下你懂了，往後也就認得出了。我說你眼 光毒，是師父和我的動靜都躲不過你的眼去。」突然眼睛一霎，叫道：「上馬！」 　　江璟一怔，翻上了馬背。他見殷衡神情戒備，曉得有敵人接近，但他元勁初萌，倘若 外敵尚未曾針對此處施展拳腳兵刃，他便感知不到甚麼異樣。只見前方麥苓洲手一揮，喝 問：「誰？」 　　殷衡是自幼在殺生之事裡泡大的，對危險敏銳之極，麥苓洲這大高手更不用說。江璟 則尚不具備辨認敵人掩近方向之能，問：「哪個方位？」 　　殷衡擺擺手，道：「不用問了，這就來了！」 　　但聽得草木刷刷作響，一個人竄了出來，湧身飛縱，雙臂大張，向居中的十四兒撲去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91.196.222.82 (英國)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emprisenovel/M.1703196168.A.A8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