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噓，躲起來

杏純上班的服飾店裡，整間店只有她一個人，她自己就是店長兼員工。 老闆偶爾會來店裡，不過每次停留的時間都不久，因為老闆的主要生意是直播拍賣，這間店只是讓看直播的客人有一個到店取貨的管道，因此只需要一名員工來管理就好，偶爾也有路過的人進來逛，不過並不多。 這裡的工作很悠閒，薪水也還不錯，不過杏純很在意一個地方，那就是店裡的廁所。 明明廁所沒人，廁所門卻經常突然發出「碰」一聲自動關起來、然後上鎖，杏純每次都會被關門的聲音嚇到。 雖然只要拿鑰匙把門打開就好，杏純還是覺得心裡毛毛的，只要靠近廁所，就能感覺到溫度直線下降，店裡沒開冷氣，但只要待在廁所，就能感受到跟冷氣16度不相上下的冷風。 加上廁所門經常自己鎖起來的靈異現象，讓杏純更加相信，一定有東西在廁所裡…… 杏純跟老闆反應這個問題，老闆卻沒多在意，只說：「是因為有風的關係吧？我老家的廁所也是這樣，風一吹門就會關起來，鎖也會自動扣上，妳不用想太多啦。」 當然，杏純才不相信老闆的這套邏輯，她現在能做的就是盡量不靠近廁所，真的要上廁所的話，她只能先把店門鎖起來，然後去隔壁的便利商店借廁所。 一天中午，杏純在櫃檯後面吃便當一邊看劇時，一名陌生男子走進了店裡。 是有在直播上買東西的客人嗎？杏純趕緊放下便當，招呼道：「你好，取貨嗎？」 「我隨便看看。」男子說，一邊端詳著貨架上的衣服。 杏純觀察著男子，男子年約三十歲，身材相當壯碩，看起來像有健身的習慣，是走在路上會讓女孩子多看幾眼的類型，店裡的商品都是女裝，難道他是來買衣服送給女朋友的嗎？ 這時男子看完架上的衣服，剛好轉頭跟杏純面對面，杏純突然覺得男子的臉很眼熟，之前好像在哪看過他，而且還見過不只一次……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杏純的思考，那是一陣從廁所傳出來的「嘩啦啦啦」的水聲。 杏純到廁所門口一看，發現水龍頭竟然自己打開了，自來水正嘩啦啦地不斷流到洗手台裡。 這下可好，現在除了會自動關起來上鎖的門之外，連水龍頭也會自己打開了？ 杏純不想進去廁所，但讓水這樣繼續流下去也不是方法，反正只要把水龍頭關起來就好了，沒事的。 杏純咬牙走進廁所、伸手把水龍頭關掉，她本來打算馬上轉身離開廁所，這時身後的廁所門卻「碰」一聲用力關上，門鎖也發出上鎖的聲音。 杏純直接傻眼呆掉，之前發生這種事的時候她都不在廁所裡，怎麼偏偏現在被她遇到了？ 算了，沒關係，只要打開鎖走出去就好了……杏純本來是這樣想的，沒想到門鎖就像是從內部被卡死一樣，怎麼轉也轉不開。 「不會吧……」被關在廁所裡的杏純越來越焦急，她用力反覆轉動門把，但門鎖還是一動也不動。 「妳怎麼了？需要幫忙嗎？」廁所外傳來男子的聲音，他一定是聽到杏純拼命開門的聲音才過來的。 「不好意思，廁所的門鎖好像壞了，我從裡面打不開。」杏純很尷尬，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鎖在廁所，而要請客人幫忙：「你可以幫我拿一下廁所的鑰匙，從外面幫我開門看看嗎？」 「沒問題，鑰匙在哪裡？」 「我放在……」 「噓！」 突然的一聲「噓」打斷了杏純，發出噓聲的不是杏純，也不是門外的男子，而是第三個人發出來的。 「我剛才沒聽到，妳說鑰匙放在哪裡？」門外的男子又問。 杏純張開嘴巴，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廁所門上掛著一面小鏡子，讓上完廁所的人可以檢查儀容，而此刻，那面鏡子裡反射出來的除了杏純之外，還有另一個人。 一名年輕女子站在杏純身後，她將食指豎立在嘴唇前方，像是怕被門外的男子聽到似的，她用幾乎聽不到的氣音說：「噓！躲起來！」 女子的眼神、表情、聲音，能表達情緒的五官都帶著無法形容的恐懼，而她恐懼的來源，正是門外的那名男子。 「喂，怎麼不說話了？鑰匙放在哪裡？妳到底有沒有要告訴我？」 男子突然從門外用力轉動門把，門鎖發出可怕的嘎吱聲，杏純嚇得往後退，整個身體幾乎貼到牆壁上。 「告訴我鑰匙放在哪裡，不然就讓我進去啊！」 整扇門都在搖晃，男子似乎在用身體撞門。 「臭女人，讓我進去！不要整天只會躲我！」 男子像露出真面目似的，開始罵出髒話跟辱罵的句子，語氣變得粗魯不堪。 現在對杏純來說，被困在廁所這件事已經微不足道了，她現在更害怕的是門外的男子。 杏純終於知道她為什麼會覺得男子很眼熟了，因為廁所的門每次自動關起來上鎖的時候，男子都會從店門口經過，杏純就這樣把他的臉孔記在腦海裡，直到現在才想起來。 「開門，臭女人！」男子情緒失控地大叫。 「請你不要這樣！我要報警了！」 杏純用手機的擴音喇叭撥出110，讓男子知道她沒有在開玩笑。 「我報警了！警察幾分鐘就會過來了！」杏純大叫道，她現在最怕的是在警察趕到之前，廁所的門就被男子撞破了。 聽到警察已經在路上，男子大罵一句髒話，然後像洩憤般朝門上揍了一拳，門板因為這一擊而冒出幾道裂痕，杏純嚇得魂都快飛了。 還好男子沒有繼續揮拳，而是罵罵咧咧地走了，杏純聽到男子的聲音越來越遠，她暫時鬆了一口氣，但這不代表已經安全了，因為男子隨時會回來。 「有人嗎？剛剛是不是有人報案？」 杏純繼續躲在廁所，直到門外傳來熟悉的管區員警聲音，她才把廁所的門打開。 而本來故障卡死的門鎖，現在卻奇蹟似的恢復正常了。 ****** 負責這一區的是一名資深的中年員警，杏純把店裡的監視器畫面放給他看後，中年員警臉色鐵青地說：「唉呀，果然是他……」 「你認得他？」杏純驚訝地問。 「嗯，妳知道妳老闆租下這間店面之前，這裡是做什麼的嗎？」員警問。 杏純想了一下，說：「聽說是一間個人的髮型工作室，不過開沒多久就倒了，所以店面才空出來的。」 「事情沒那麼簡單，那間工作室的老闆是個女孩子，是個很厲害的髮型設計師，年紀輕輕就創業，很不簡單，她的店會倒掉跟生意無關，而是開店沒多久後，她就死了。」 「死了？」杏純這次就沒那麼驚訝了，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她在廁所裡看到的那名女子，想必就是那個髮型設計師吧。 員警繼續說：「那位設計師有一個前男友，之前好像當過健身教練，不過後來雙方不是很愉快的分手了，那男的似乎不想善罷甘休，她在這裡開了理髮店後，那男的就常常來這裡鬧事，害她連生意都做不下去，最後有一次，那男的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開始動手攻擊她，她只好把自己鎖在廁所裡面，結果廁所的門還是被那男的撞開，她不只被打，還被侵犯了……」 「……然後她就死在這裡了嗎？」杏純小心地問。 員警搖搖頭，說：「沒有，她是回家後才自殺的……原因就是那男的在她身上造成的傷害，不只是身體上的暴行，她的心靈幾乎受到毀滅性的打擊，聽說她一回家就自殺了，沒有絲毫猶豫。」 「那個前男友沒有被抓去關嗎？」 「當然有，當年還是我親手抓到他的，最後也被判刑了，不過……」員警擦了一下頭上因為緊張而流出的汗水，說：「他前陣子假釋被放出來了，可是他沒有回派出所報到，我們現在也在找他。」 「他做了那麼可惡的事情，這麼快就被放出來了？」杏純瞪著員警。 「這……我跟妳一樣失望，但我也沒辦法呀。」員警無奈地說。 難怪男子聽到杏純要報警後，一溜煙就跑掉了，因為現在的他絕對不能被警察抓到。 「總之，妳在這裡上班要小心一點，那個男的好像對這間店很執著，從他罵妳的話聽起來，他一定是把前女友的形象投射在妳身上了，他之前從門口經過，可能是在觀察店裡有沒有其他人。」員警說：「我們會加強巡邏，如果妳又看到他，記得馬上打電話到派出所，我們會來逮捕他。」 事情交待完，員警就先離開了，杏純打電話跟老闆報告這件事，老闆人在國外，沒辦法趕回來，於是杏純跟老闆建議道：「那男的被抓到之前，這間店是不是先不要營業比較好？我可以去直播那邊幫忙。」 「不行呀，有很多客人都約好要去妳那間店取貨，而且直播那邊的人數已經很夠了，妳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妳先撐一下吧。」老闆說。 「這……」杏純一開始還很猶豫，直到老闆說出「加薪」兩個字，杏純馬上跟老闆妥協了。 掛掉電話後，杏純來到廁所前面。 廁所內空蕩蕩的，不過杏純知道那名女設計師還在這裡。 「妳在這裡，對不對？」 女子是在家裡自殺的，但一部分的她仍留在這裡，在廁所被毆打及侵犯時，恐懼跟絕望這兩種情緒讓她的靈魂在這個小小的空間裡留下不可抹滅的記號。 就跟我們跌倒受傷一樣，地面一定會留下少許的皮膚跟血肉。 經過時間的沉澱之後，這些微小的血肉會逐漸匯聚，變成我們靈魂的分身。 店裡的廁所會自動關上，並不是什麼恐怖的靈異事件，而是那名女子的保護機制，她深深恐懼著那名男子，所以男子每次經過店門口時，她都會把自己鎖在廁所裡，她故意打開水龍頭的水，也是為了讓杏純進來廁所，這樣她才能保護杏純。 在廁所的鏡子裡，杏純彷彿能看到女子膽小畏懼的身影，除了不捨之外，杏純更多的感覺是生氣，聽到女子遭遇的事情後，她實在無法吞下這口氣。 杏純決定了，她要幫女子獲得自由，前提是她能成功召喚出女孩憤怒的一面。 「妳留在這裡的情緒不只有恐懼，一定還有憤怒才對吧！」 「聽到妳的事情，我真的很生氣，妳一樣也很生氣吧！」 「那種人竟然關一下就放出來了，可是妳呢？那男的逼妳走上絕路，可是他根本不痛不癢，甚至想回來繼續傷害妳！」 「妳不應該這樣就把自己鎖在廁所裡，他才是壞人耶！」 「為什麼是我們要怕壞人？是壞人要怕我們才對吧！」 說著說著，杏純發現自己正在流汗。 變熱了？ 廁所的溫度明顯變高了，代表杏純說的話有了效果，女子的怒火成功被她勾出來了。 「這就對了，等他下次來的時候，我們一起給他好看！」 杏純握起拳頭。 ****** 兩天後的中午。 杏純叫的便當剛送來，廁所就傳來熟悉的關門聲，門自動關上、鎖起來了。 這是女子給杏純的警告，代表那名男子即將到來。 杏純放下便當，她沒有馬上報警，而是先躲到放衣服的貨架後面，這是她跟女子講好的計劃。 沒多久後，男子果然出現在店門口，推開大門走了進來。 男子把店裡打量了一遍，他沒發現躲在貨架後面的杏純，而是把眼神停留在廁所門上，他一定以為杏純又躲在廁所裡了。 「又躲在裡面了嗎？」 男子走到廁所前面試著轉動門把，當然，門是鎖著的。 「臭女人，出來！不要躲著我了，我們好好聊一聊！」男子用拳頭猛力槌了好幾下門。 「我會把門撞開喔！還記得我上次撞開門後的發生事情嗎？想再試一次看看嗎？」 這時，門鎖發出「喀擦」一聲，廁所的門打開來了。 男子突然愣住了，他沒想到門會打開，杏純從貨架後面看過去，她只能看到男子正在發抖的背影，至於男子究竟在廁所裡看到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妳、妳的樣子……」 男子話還沒說完，一雙蒼白的手掌已經從廁所裡伸了出來，那雙手掌分別抓住男子的左右肩膀，把男子整個人拉進廁所。。 碰、喀擦，廁所的門又一次關起來、上鎖。 杏純從貨架後方緩緩走出來，她可以聽到從廁所門後傳來的，男子的哀嚎跟慘叫聲。 當中還混雜著男子求饒的聲音，但現在不管他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女子要把所有的憤怒跟屈辱一口氣加倍奉還。 男子的聲音越來越小，等聲音完全平靜下來時，喀擦一聲，廁所的門自動打開來了。 杏純探頭瞄了一下廁所裡的畫面，只見男子整個人跪坐在馬桶前，他的上半身趴在馬桶座上，整顆頭卡在馬桶裡，身體不斷抽搐，馬桶水箱還不斷發出「嘩啦啦」的沖水聲。 ……他好像還有最後一口氣。 杏純決定等男子的身體不再動彈後再報警，反正監視器都拍下來了，他是自己走進去、自己溺死在馬桶裡的。 「要報仇就要做得徹底，對吧？」 杏純能感覺到女子就站在自己旁邊，她終於能離開廁所，不再畏懼了。 ============ -- 大家好，我是阿攤。 鬧鬼的路邊攤：http://batan.pixnet.net/blog 鬼話連篇路邊攤：https://www.facebook.com/scarycomic/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80.217.200.17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99977765.A.CF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