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NoSleep-我曾是一名30年資歷的機師(一)

原文網址：https://www.reddit.com/r/nosleep/comments/affacs 原文標題：I was an Airline Pilot for thirty years, and I have some stories to tell. 中文完整標題：我曾是一名30年資歷的機師，我有些故事要說。 原文作者：HealthyReview 各位好久不見，今天帶來的，是有些光怪陸離的機師職涯故事， 故事一共八篇，其中可能出現一些航空學相關的知識， 儘管原文作者有部分解釋，在下還是會給專有名詞加上註解，請安心閱讀 本文已獲得原PO同意製作翻譯，如需轉載本文，請註明翻譯&原文出處，謝謝 翻譯過程會盡量兼顧英文原意與中文通順程度，如有建議也歡迎各位指教 ------------------------------------------------------------------------------ 飛向厄運：一位機師的寓言 1 - 島嶼 飛機尖端上的大多數怪事，似乎壟罩在謎團中，是有理由的。 首先，在災難性失靈這種稀有事件發生的時候，讓人們知道通常沒有好處。 沒錯，整體來說，你們的安全或許會受到輕微地衝擊， 然而，講簡單點，向那些友善的老百姓報告 「我們失去了其中一組液壓系統，只是幾個不完善的閥門無法控制而已」 至少就我的經驗來說，似乎並不能激起我們當下所渴望的冷靜狀態。 其次，也是這篇描述中更適合提及的，是因為有時候那些怪事很難解釋， 對一位謹慎的機師來說，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或許會比較明智一點， 免得他最後落得開Prius做Uber司機的下場。 如此一來，當今大多數和我類似的飛行員(也只因為這個媒介提供的匿名性) 對於那些事情，是帶著一種含蓄、抑制住的恐懼感飛過整個職業生涯。 那是種普通人從不會注意，一個飛行員同業卻對一切知道太深的感覺。 那是從冷淡、飛快的雙眼中，掃過空曠地平面的視線， 或者是在皺也沒皺的眉頭上冒出的一滴冷汗。 那不是極度恐懼，從來不是。 那是機長在發現「亂流」之後，在廣播中過於冷靜的話語， 或是機組員們面面相覷，以確認他們真正看到外面的「任何東西」時， 一個冷淡、刻意的點頭。 而一個點頭也就是全部了，否則，討論的內容最後或許會留在黑盒子裡面。 這段描述很小心地揭開這些現象的神秘面紗， 或許這麼一來，我們可以揭曉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以個人立場來說，我肯定是很想知道的。 因此，在我從夏威夷回來，也就是飛完這工作的最後一趟之後， 剛剛已經在我的活動室翹腳捲嘴鬚了。 而我給自己指定嶄新退休生活的第一份責任， 就是給自己倒一杯最喜歡的棕色飲料，然後開始所謂的「傾訴衷腸」。 1982年5月7日 - 緊急轉向「亞速爾」 先提醒那些不知道的人們，亞速爾是座位於葡萄牙西方800英里的群島。 在短暫的航空歷史中，這座群島對於從美國飛往歐洲的飛機來說， 已經被認定為非常有用的加油中繼站。 隨著科技進步、航程增加， 由於當代的噴射機能夠提供不落地航班，這些中繼站已經不再是必經之地。 在80年代，任何停留在亞速爾的航班，很可能是出於半路上發生的燃料不足。 在1982年的晚春，我、一位副機長、 以及一位當時只有被我稱作「火腿船長」(Captain A-Ham)的機長 (多半是因為他相當大的體型)， 正在駕駛一架洛克希德 L-1011 三星式[註1]， 從亞特蘭大飛到里斯本。 --- 註1 三星式(TriStar)，洛克希德公司生產的唯一一款噴射民航機， 有著當時先進的自動駕駛、自動著陸等特色功能。 由於內部設計成本高昂、改進進度緩慢的問題， 加上外部先後出現賄賂搶訂單、限制出口等障礙， 最終僅生產250架便賠錢關閉產線。 --- 前晚的天氣預報預告了隔天早上的濃霧， 不出所料的是，在我們準備讓三星式離境的同時， 一團厚重、毫無變化、毯子一般的霧氣飄過機場上空。 火腿船長，就他的超大體型來說，事實證明他是個足夠敏捷的傢伙， 可以毫不費力地穿過三星式狹窄的機艙。 他那圓潤、如牛一般(bullish)的肩膀看來幾乎抵銷了他圓滾滾的肚子， 同時又與他尖銳、小聲的口吻大相逕庭。 當時作為菜鳥的我還不知道， 火腿船長在亞特蘭大是最不受歡迎(bid-avoided)的機長， 簡單地說，沒有人想和他一起飛行。 在與他準備的頭幾分鐘後，我立刻就發現了原因。 這個男的是個懶惰鬼。 不到十分鐘後，他把自己的東西撒滿駕駛艙兩側， 而且把三明治上的美乃滋撒在無線電控制器的每個角落。 不用我說，在我們爬升、穿過那層灰色濃湯，往東北方飛去的時候， 我已經不得不接受往後四天的折磨。 讓我大大鬆一口氣的是， 在幾小時的飛行、吃過好幾樣點心之後，那個男的變得十分親切。 我們聊了各自的家庭與志向，藉由天南地北地瞎聊來了解彼此。 這種過程在飛行員之中是得小心處理的， 還有，以一位年輕的副機長來說， 那跟自己和上司一起，一次就被鎖在電梯裡好幾天滿相似的。 那幾乎是個儀式， 任何一個對自己的同伴完全不感興趣的機組員，在這份工作是待不久的。 傑夫‧敦克爾克－－後來我才知道，火腿船長的名字－－是蘇格蘭移民第二代。 他努力工作，有個家庭，肯定不想因為一號引擎漏油的緣故，最終落在海底。 不幸的是，對我們而言，那是我們自作自受陷入的處境， 更扯的是，直到折返亞特蘭大已經太遲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漏油的事情。 在我偵測到漏油的十一分鐘後，一號引擎熄火， 我們開始朝著下方冰冷的藍色深淵飛去。 「幫我找個轉往亞速爾的方位，」敦克爾克機長說， 「看來你最好是做得麻利點。」 「往110航向[註2]的話大概可以，」我說道， 「但我們到不了的，它們在400多英里外。」 --- 註2 文章中的數字屬於真方位角(True Bearing)，用以判斷機頭的航向。 通常以0為北，90為東，因此可以推算出110方位大約是朝向東南東方。 --- 因為太久沒發覺，漏油的情況已經到了特別惡劣的程度。 噴射機可以很聰明，然而更多時候，它們很笨。 一般情況下，當一顆引擎比其他引擎更快地消耗燃料(或是這裡說的漏油)， 燃料會自動傳遞，穿過油箱，以便平衡飛機。 在我們的狀況來說，傳遞幫浦已經運作了幾乎整個航程， 它盡責地平衡我們的飛機，把珍貴的燃料抽到飛機外頭。 在引擎熄火後不久，我就發現了這件事，並且蓋掉了燃料自動分流的動作， 但已經太遲了。 不過一會兒工夫，二號和三號引擎接連熄火。 飛行員很酷的。 不是捍衛戰士2[註3]、好萊塢裡面那種，而是有條有理、接受厄運、勤奮的那種。 你們很快就會學到，慢就是順，順就是快。 你們也會明白，如果你們即使面對某種災厄，仍持續勤勞地工作， 那會是拖延一場心理徹底崩潰的好辦法。 那就是為什麼你們會在災難中看到一些奇怪的行為， 比如搶救雷恩大兵裡面，念念不忘尋找自己手臂的那個人[註4]。 --- 註3 原文是「new-age Top Gun」， 既然不是原來的捍衛戰士，在下只有先理解為今年(2019)上映的續集囉。 註4 搶救雷恩大兵片段在此：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2os-MWy7XW8 --- 我們緩慢、謹慎地達到最佳滑行速度，那將給予我們最遠的無動力滑行距離。 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夠鼓起勇氣，向乘客們發出廣播。 在41,000英呎的高空巡航，我們正以每分鐘1,200英呎的速度下降。 那是大約34分鐘，朝著底下波濤、詭異的寧靜航行。 讓自己和有關死亡定局的想法、 以及在這之外有著什麼－－如果有的話－－的想法待在一起， 時間未免也太充足了點，因此我們沒有去想。 像是手握武器、衝進戰場的二等兵一樣， 我們一絲不苟地仔細檢視地平線，找尋一小塊土地，重新計算撞擊的時間， 同時也讓飛機準備最終的水上迫降。 檢視。 計算。 檢視。 計算。 檢視。 我肯定已經檢視了地平線上千次， 甚至說服機長暫時改變航線，來檢視我們無法看見的地方。 接著，下降至10,000英呎，還有8分18秒落海的時候，我看見了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在我們右側的小島，有著一條又長又美麗的跑道。 它完全在我們的滑翔範圍之內。 懷著只有那些面對並經歷過特定、無法避免的死劫的人才有的，對生命的感激， 我們將三星式轉向小島，並且制定了我們的滑翔路線。 「那座島之前不在那裡，」敦克爾克機長說道。 我看了他一眼，接著搖了搖頭。 「這麼說來，這一定是亞速爾了？」我問道。 機長搖頭否認。 他說得對，那不是亞速爾。 在三星式帶著尖銳的聲響，停在跑道上的同時， 我們期望會有災難應對小組，或者一些類似消防隊的人們來迎接我們， 然而我們什麼都沒發現。 機長指示空服員們，讓乘客維持可預期的秩序， 接著進行廣播，通知大家一切在計畫之中， 由於意外狀況，我們需要更多燃料，這麼一來才有機會繼續前往目的地。 然後我們等待著。 無線電被證明毫無用處， 因為我們調頻至導航輔助或者通訊頻道的嘗試都沒有成功。 在落空的好幾小時之後，我去找出我們的位置。 做了好一段尷尬時間的苦工，我才得到了結果。 那不會錯的－－我們大約在西經47度。 那大概是距離亞速爾300多英哩的距離，根本就是在該死的大海中央。 這不可能是真的，但當時確實如此。 「我打算去找其他人，」機長這麼說著。 「不，待在飛機上，我去。」我回應道，他點點頭同意。 背對三星式以及嶄新的跑道，我走了大約幾小時，直到我接近一團小型停機棚。 接著我聽見了，高聲尖叫與啼叫聲。 是黑猩猩，數百隻群聚在一塊， 對我的衣服又是拉扯又是戳弄，還瘋狂地發出不清楚的聲音。 我笑了出來，也嚇傻了，然而這還只是個開始。 自己在被戳弄之下漸漸變得無聊， 當一隻黑猩猩把自己從群體中區別出來時，我轉身就走。 他有著比其他個體還要大的體型，穿著一件破爛的綠色襯衫， 在我轉身背對猩猩們的同時，飛奔到我的面前。 其他的黑猩猩很快地包圍我們，我馬上發現到，這一定是領袖之類的角色。 「聽著，各位，這看起來很有趣，但是還有一堆人在等我，」我邊笑邊說。 接著黑猩猩點點頭，指出地平線上，三星式的輪廓。 「對，我們很多人，我們被困住了，除非能找到某人。」 黑猩猩指著自己。 「沒錯，你似乎可以是那個人，但我說的是像我這樣的人，明白嗎？」 我邊說邊指向我自己。 那隻黑猩猩的眼睛瞇了起來，他突然拍起手來。 一隻比較小的猴子進入我的視線，抓著一個標記著美國陸軍的綠色水壺。 他把水壺交給了領袖。 最大的黑猩猩小心翼翼地轉開了蓋子，指向三星式， 接著緩緩地將水滴在他面前的地面上。 「我不渴，」我說道。 那隻黑猩猩一邊叫著，一邊指向另一個方向。 那裡，我能從一群小屋後面看見一架飛機的輪廓。 最後，他帶我到了一個自己難以置信的地方。 那是一架C-47運輸機，根本是二次世界大戰跑出來的。 它一動也不動地停在那邊，引擎被分解在兩側。 在飛機的貨艙裡面，有著仔細裝載的一個個籠子。 一張褪色的貨單躺在駕駛艙上－－美國陸軍部：動物學研究運輸作業。 在我的下巴都掉到C-47的機艙地板上時， 另一隻好動的傢伙漫不經心地跳上我身旁的座位。 拍打著儀錶板上一個褪色、損壞的草裙舞公仔， 那隻黑猩猩開始瘋狂地甩著C-47的控制桿，假裝在飛行。 然後我在背後聽見了一個清脆的碰撞聲。 那是黑猩猩領袖，在一隻有著莊嚴表情的黑猩猩旁邊， 在他們的腳邊放著一排破碎、骯髒的火星塞。 他們正試著修復這該死的東西，卻因為這些壞掉的火星塞而無法讓它運作。 我又坐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黑猩猩領袖把我拉下飛機，前往那些小屋。 那些小屋接著通往一些比較大的水泥建築，其中一棟標示著研究實驗室A12。 想著他們要我進去，我只有走上前去， 黑猩猩領袖卻變得激動，把我拉走，帶我到了建築物的另一邊。 隨著我們繞過建築的側邊，那東西進入了視野。 真沒想到，竟然是一台3000加侖容量的航空燃油油罐車，側邊還塗了一顆白星。 顯然，山姆大叔已經計畫好了去程與回程方案。 我跳上了油罐車，卻被一隻不認識的黑猩猩迅速阻止。 儘管如此，他對於展示誰是帶頭的事情沒有做出疑慮，而且堅持要開車。 照這樣下去，我有什麼好爭論呢？ 隨著我們接著開下去，三星式的龐大輪廓在地平線上緩緩接近， 不久之後，黑猩猩領袖以及他的一群同胞們，都位於噴射機的機翼下方。 我向他們示意等待，就在我轉向機艙大門的同時，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這是什麼鬼？」敦克爾克機長一邊爬下飛機一邊說道。 然而當時沒有任何解釋，沒什麼好說的。 當下發生的事，存在著客觀事實， 我們先前所知的世界，正在我們的耳邊崩壞。 那在我的飛航生涯中發生過好幾次，每次都跟前一次一樣令人不快。 受到眼前事物的衝擊之後，機長回到了駕駛艙， 命令空服員確保所有的側邊窗戶關閉。 沒有人看見半打的黑猩猩正用著點滴的方式， 將保存四十年的航空燃油灌入我們的三星式機翼。 老天，那東西原本可以說是個巨大的拍立得啊。 在他們剩下的最後一點燃料，從油罐車放乾之後，事情的嚴重性再次向我襲來。 之前在操控C-47時，表現出愉悅表情的小猴子，把手臂甩在黑猩猩領袖的身上。 同時，其他黑猩猩也對著加油機生悶氣。 他們已經把最後的燃料給了我們， 儘管他們的火星塞失靈，很明顯地，直到此時此刻， 他們還保留了一點點希望，也許能讓自己逃出這座島。 我得克制自己，因為雙眼泛出了淚水，只是確認自己沒在作夢。 一會兒之後，黑猩猩大夥們都鎮靜地上了他們的卡車， 我轉過身子，抓住登機梯的第一階。 輪胎在我背後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加油機在卡車發動的同時突然停止。 我回頭一看，黑猩猩領袖接近了我，他交給我一份摺起來的紙張。 那是一張地圖－－美國研究站A12－－這段文字在頂端伸展開來。 如同我所預期的一樣，我們在亞速爾以西大約300英里。 黑猩猩領袖指指地圖、指指三星式、又指指地圖、最後指向自己。 接著他瞇起眼睛，緊緊閉起嘴唇，小心翼翼地發出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儘管他不想讓我知道，我還是聽見了： 請回來找我們。 回到三星式，情況相當慘澹。 漏油的狀況沒有恢復，不過我們能夠隔離油箱，利用剩下的兩具引擎起飛。 老實說，普通情形下無法思考的同時，一切似乎別無選擇。 起飛過程可能既漫長又不舒適，跑道卻是相當地長。 此外，我們的引擎在抵達真正的亞速爾時，可能會報廢， 因為非標準燃料的緣故，它們會變得更加地灼熱。 那台老油罐車給了我們恰好份量的燃料，自己留了一些，不過那樣足夠了。 隨著引擎起死回生，我們將飛機滑向跑道尾端， 我能看見小小的人影們，站在遠處的小屋頂端，揮舞著棕梠葉來回跳動。 「他給了你什麼東西？」敦克爾克機長問道。 「這個，」我一邊回答，一邊打開地圖。 「我們會被關進瘋人院的，你知道吧？」機長說道， 「他們會把你鎖起來，還把鑰匙丟掉。」他一邊撥頭髮，一邊結結巴巴地說。 「最好讓他們留在這裡，」他邊說邊伸向地圖。 「還有，如果他們發現我們離開亞特蘭大之前，沒有找出漏油的話， 我們都會被炒，你明白嗎？」 這是不同時候了，我明白的。 「我們別告訴任何人，在亞速爾把事情搞定，明白了嗎？」 「明白了。」 他把那張地圖撕成了五彩碎紙般的碎屑。 在他把碎屑灑進垃圾桶的同時，我的胸口感到一陣抽痛。 這是件很糟的事情，真的很糟。 最糟的是，我還記得那個座標， 即使是在火腿船長把它們撕碎之後，即使是經過這麼長的時間之後。 我只是從未提起，我們沒人提過。 直到現在為止：N35°8’W47°28’(北緯35度8分，西經47度28分) 還有更多故事，現在先到這邊。 ------------------------------------------------------------------------------ -- In restless dreams I walked alone Narrow streets of cobblestone 'Neath the halo of a street lamp I turned my collar to the cold and damp When my eyes were stabbed by the flash of a neon light That split the night...and touched the Sound of Silenc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3.193.38.53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561690380.A.D7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