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閱微草堂筆記(完) 神靈所在

山東益都縣的李文淵，是李文藻 (號南澗) 的弟弟， 有天在余雲的精舍討論古禮時，講他聽說的故事： 博山縣某個書生晚上走在樹林間，遇到一個坐在松樹下的高官，要他靠近對話， 仔細一看，竟然是曾當大官、已經亡故的表丈， 硬著頭皮靠近拜見，對方很詳細地問了家中的事情； 書生就問他「自古以來都說遺體魂魄安放在郊外，而神靈則依附於廟或祠堂裏的牌位， 丈人有家祠，為何會在這出現？」 對方說「那個說法是拘泥於古代不祭墓的文字表面了， 祭廟是因有土地、有能力設立，祭牌位是因為有地方擺放， 結果神靈歸附在哪，只是看是否有錢蓋廟蓋祠堂、有能力擺牌位而已； 如果先人神靈都在廟或祠堂裏、附在牌位上， 則世世代代祖先不就跟子孫人鬼雜處了？ 而且能擺神位在廟或祠堂裏的，必須是有爵位或有錢的人， 如今一個縣、一個鄉中，能夠建宗廟的一萬家裏不到一兩家， 能夠建祠堂的一千家裏不到一兩家，能夠設牌位的一百家裏不到一兩家； 如果神靈是依附在牌位而不是墳墓，則幾百、幾千、億萬貧困人家， 他們的祖先不就都成無依無靠的漂泊鬼了，這有道理嗎？ 最懂鬼神的，莫過於古代聖人了，從夏朝開始就有陪葬器物的禮儀， 如果神靈在牌位而不是在墳墓，那麼這些陪葬品就該擺在廟裏才對、 都埋在墓地裏就是把給先人的用品擺在遠離神靈之處， 聖人會做這種蠢事嗎？ 衛國人不合葬，是殷商時的禮儀； 魯國人合葬，是周代的禮儀，而孔子遵從周禮； 如果神靈不是在墳墓裏，則夫妻是否合葬就根本沒差了，有什麼好爭的？ 《禮記》裏寫『父親死後不忍心讀他遺留的書，因為有他的筆跡在； 母親死後不忍心用她的酒杯，因為有她用過的痕跡在； 聖人連對這些小東西都如此在意了， 所以你們怎麼能無視先人遺骸，反而另外立個幾寸長的木頭， 說『這是我父我母的神靈所在』？那也太不知道道理了吧！ 廟裏快敲鐘了，我就跟你道別啦， 你今天遇見我，以後就不會被那些沒知識的儒生騙啦。」 書生連忙起身，表丈也瞬間消失了。 這時天色亮起來，一看自己正是在表丈墓前的通道上。 ---- 感謝各位一年多來觀看與指教，本書大部分都已翻譯放上； 下一本預計是與紀曉嵐同時代的名家、袁枚的《新齊諧》 (原本叫《子不語》，後來他發現元代已有取這名字的書，才另改書名。) ---- 益都李生文淵，南澗弟也。一日，在余生雲精舍討論古禮，因舉所聞一事曰：「博山有書 生，夜行林莽間，見貴官坐松下，呼與語。諦視，乃其已故表丈某公也。不得已近前拜謁 。問家事甚悉。生因問：『古稱體魄藏於野，而神依於廟主。丈人有家祠，何為在此？』 某公曰：『此泥於古不墓祭之文也。夫廟祭地也，主祭位也，神之來格，以是地是位為依 歸焉耳。如神常居於廟，常附於主，是世世祖妣與子孫人鬼雜處也。且有廟有主，為有爵 祿者言之耳。今一邑一鄉之中，能建廟者萬家不一二，能立祠者千家不一二，能設主者百 家不一二。如神依主而不依墓，是百千億萬貧賤之家，其祖妣皆無依之鬼也，有是理耶？ 知鬼神之情狀者，莫若聖人。明器之禮，自夏后氏以來矣。使神在主而不在墓，則明器當 設於廟。乃皆瘞之於墓中，是以器供神而置於神所不至也，聖人顧若是傎耶？衛人之祔離 之，殷禮也；魯人之祔合之，周禮也。孔子善周。使神不在墓，則墓之分合，了無所異， 有何善不善耶？《禮》曰：「父歿而不忍讀父之書，手澤存焉爾；母亡而不忍用其桮棬， 口澤存焉爾。」一物之微，尚且如是。顧以先人體魄，視如無物；而別植數寸之木，曰此 吾父吾母之神也，毋乃不知類耶？寺鐘將動，且與子別。子今見吾，此後可毋為豎儒所惑 矣。』生匆遽起立。東方已白，視之，正其墓道前也。」 -- Sincerely, Wayne Su http://blog.pixnet.net/mstar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9.85.179.113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llantry/M.1674830829.A.FD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