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暫時失控 33

本週第二更：D 　　黑暗中亮起了橘紅色的火光。 　　燃燒的木頭劈啪作響，空氣燃起暖意，驅散了夜間林地的寒冷，竄動的火焰不僅能提 供照明，撲面而來的熱氣也帶來一絲與日常截然不同的魔幻氛圍，大家圍著篝火坐著，讓 枯燥的住校生活彷彿都變成了特殊的祭典夜晚。 　　──這是李承昕對大孩子們深夜聚會的印象。 　　然而，等到自己的年齡足以成為一員，坐在篝火旁，烤著棉花糖和從廚房偷來的各種 蔬菜時，卻感到意興闌珊。 　　黑夜中燃起照明，讓四周的蚊蟲飛蛾蜂擁而上，李承昕坐在帶有泥土地濕氣的樹根上 ，揮著手趕蚊子，感到莫名心神不寧。 　　身旁的學長笨拙地替他倒飲料，就只是一杯紅茶，在野外準備起來格外克難，學長給 他時撒出了一點，加了糖的茶水沾得手指黏黏的，附近顯然沒有地方能清洗，滴到草地上 的幾滴茶水似乎也會引來在木頭下蠢蠢欲動的螞蟻。 　　李承昕禮貌地喝了一口，事先泡好的紅茶沒有掌握好時間，帶有一絲苦口的澀味，也 不是使用他喜歡的冰糖。 　　他控制住表情，悄悄放下了杯子。看了一眼其他學長興沖沖烤著棉花糖，嘴裡又澀又 甜膩的餘味，還沒有吃東西就開始口渴。 　　「這兩天下過雨，蚊蟲有點多。」學長替他趕著蚊子，小心翼翼看他的臉色。 　　李承昕笑著搖搖頭，他不想表現得太過嬌生慣養，所以也想盡量配合聚會氛圍，不過 篝火旁的所有學生看起來真的玩得很開心，只有他渾身不自在，這種落差讓他感到更加格 格不入。 　　還小的時候，他從來不會有這種感受。 　　如果茶不好喝，小葉尚典會拿走杯子幫他重泡一杯；如果在戶外他的手髒了，小葉尚 典會拿自己的衣服和飲用水幫他洗，或是立刻揹著他跑去找乾淨的泉水，仔細地把小狐狸 弄乾淨；如果聚會裡他覺得無聊了，他會鑽到葉尚典懷裡，葉尚典會一邊跟大家聊天，一 邊輕輕撫摸他的背哄他睡覺，等到找到機會時，偷偷帶他溜出活動，陪他到別的地方玩遊 戲。 　　其實以葉尚典受歡迎的程度，根本不可能悄悄離席，只是小李承昕也不在意，他只要 葉尚典陪著他就好，才不在乎其他同儕。 　　那時的李承昕沒有意識到自己很嬌氣，直到他發現葉尚典是拿著大人們的錢照顧他時 ，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生活的方式，都是有特殊待遇的小少爺才會有的。 　　而這種待遇，不是來自他本身值得喜愛，而是因為他的家世背景。 　　李承昕從意識到這個事實後，就變得有點敏感，開始顧慮周圍他人的反應──這讓他 長大後得到一些正面的評價，時常被新認識的朋友和同事表示他沒有少爺脾氣，出乎意料 地隨和好相處。 　　另一方面，也因為他太擅長看人臉色，有時會被調侃果然是狐狸，知曉如何玩弄人心 。 　　「不好吃嗎？」學長看到他只咬了一口棉花糖，就發起呆來的模樣，神色也越來越不 自在。 　　李承昕過來的路上看到同班同學被使喚，興致就消散大半，而站在一直向他搭話的學 長立場上，只看見自己努力找話題，夜色中的漂亮小狐狸卻冷著一張臉。 　　青春期是非常敏感的，國中生即使面對喜歡的對象，一旦察覺到拒絕的信號，迅速產 生厭惡感或攻擊性也不奇怪。 　　十三歲時的李承昕社交應對還不嫻熟，卻也能察覺到學長的情緒變化。 　　「不是的，我想慢慢吃。」李承昕試著調整興致，想要拿起那串烤得變形的棉花糖， 喉嚨裡卻有點堵堵的，很難吞嚥。 　　他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坐在火篝邊，某種生物本能讓他神經亢奮，騷動著產生焦慮感 ，告訴他現在不是進食的時候。 　　這時，一塊烤得太軟的棉花糖從木棍上脫落，直接掉到草地上，氣氛變得更為尷尬。 　　「你不喜歡，不用勉強。」學長踢了踢泥土地，卻趕不走蜂擁而至的螞蟻，「平常你 都吃更昂貴的點心吧？」 　　儘管學長仍然保持風度與他對話，口氣卻轉趨冷硬，帶有尖銳的敵意。 　　這時候的李承昕還沒有回到學校太久，更還不明白被追求時可能產生的風險，對於學 長變得不悅的神色，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他其實還是將思緒放在其他地方，李承昕從來到林地後，就隱約感到不安。 　　身為白狐狸，李承昕小時候遇過幾次覬覦他的視線與危險，可是他從未在這所專門訓 練達官顯貴之子的森林機構裡，感受到這種讓寒毛都不自覺豎起的威脅感。 　　「……那個，你有沒有聽到奇怪的動靜？」李承昕抖了一下，疑惑地出聲。 　　學長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已經不怎麼想和他說話，也不關心他神色有異。 　　從走進森林後，李承昕始終心不在焉，學長一直熱臉貼著冷屁股對他獻殷勤，找了各 種話題都換來不冷不熱的敷衍回答。 　　來到林地升起篝火，也沒有讓矜貴的小少爺改觀，李承昕對他們特地扛來的食物、視 為大事的深夜派對一臉為難，學長徹底被澆了一頭冷水。 　　而且，篝火旁的同學們看起來各玩各的，實際上卻都留意著這邊的動靜，他約到了整 個學院三個學部裡最漂亮的孩子，本來是很值得吹噓的成就，如今他卻能想見隔天會遭到 多少訕笑。 　　「沒有啊，你說螞蟻嗎？」學長好一會才應聲，卻也像是在嘲諷他。 　　平時不擅言詞的靦腆學生面對挫折與衝突時，有時反而更容易吐出難聽的發言。他們 本來就不擅長用言語互動產生正向交流、獲得想要的東西，所以一旦被激起自尊心，更容 易將場面弄到無可挽回。 　　李承昕眨了眨眼，不解為何對方的態度匹變，突然對他翻臉。 　　整個篝火邊，他不認識其他學長姊，那隻黑貓待在陰暗的角落像是不希望引起任何注 意，視線快要接觸時總是把眼神撇開，彷彿根本沒把同班的李承昕當作同類，只感到麻煩 。 　　即使想要認真討論他察覺到不對勁，好像也不會有人搭理他。 　　正當李承昕感到不知所措，身旁的學長想要以更激進的方式彌補自己受創的自尊心時 ，他們身後倏然出現一個身影。 　　「承昕，回去了。」葉尚典開口說道。 　　學長嚇得整個人跳起，整個篝火邊霎時鴉雀無聲，所有學長姊跟著起身，不約而同朝 這裡看過來，他們都對突然悄無聲息出現的闖入者感到冒犯。 　　然而，葉尚典不像小時候的他被發現時那般困窘，坦然地回視所有在場的學生，還點 了個頭當作招呼。 　　學生們發現是高中部的學長，氣勢瞬間削減了大半，也跟著點頭回禮，彎身的弧度還 比葉尚典幅度更大了一點。 　　「尚、尚典學長，你怎麼來了？」一個學姊出聲問道，語氣戰戰兢兢，卻也有點雀躍 。 　　這些學生都認出了葉尚典，立刻看向李承昕，視線來回在他們之間看了看，眼神都帶 有一絲困惑。 　　李承昕沒想到大家都還記得他跟葉尚典的關係，換做平常，他會對這種窺探的視線感 到不適，現在卻只覺得鬆了一口氣。 　　他有好幾年沒有和葉尚典這麼靠近了，可是現在葉尚典站在他身後，讓他感到無比安 心，那股一直騷動的警鈴稍微消散些許。 　　「我聽說承昕要外出，來看看情況。」葉尚典說道，話鋒一轉，「你們最好把篝火熄 滅，附近有陌生人出沒。」 　　此話一出，全部學生面面相覷。 　　「森林有管制和結界，不可能有外人吧？」一名學生遲疑地回應。 　　其他學生紛紛出聲附和，昨晚有下雨，他們好不容易才把火生起來，夜遊的日子也不 是天天有，這是他們期待已久的聚會，正玩得興起。 　　「如果是能夠突破結界的外來者，又挑在深夜潛入，只代表狀況更危險。」葉尚典一 本正經地說道。 　　霎時間，所有學生陷入寂靜，他們彼此交換著眼色，不知道要做何反應。 　　他們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入侵者進到校園裡，養尊處優長大的孩子們一直都生活在世外 桃源，毫無危機意識。 　　「太誇張了吧。」這時，李承昕身旁的學長突然爆出笑聲，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刺 耳又突兀，「什麼入侵者，這種荒郊野外有什麼好偷的？只是哪裡的結界變弱了，有人類 誤闖而已吧。」 　　葉尚典一時沒有回答，靜靜凝視著對方。 　　「如、如果是人類的話，我們能趕跑他們吧？」另一個學生出聲覆議，其他學生互相 看著眼色，緊繃的氣氛也緩和了一點。 　　大家都想要相信自己朋友的說法，不想要壞了興致，被打斷遊戲。 　　「這裡的每一個孩子，對於父母來說都是無可替代的重要存在。」這時，葉尚典緩緩 開口。 　　一時之間，學生們面露困惑，不解葉尚典為何要突然說出如此肉麻的話，然而，其中 幾個反應比較快的孩子，立刻變了臉色。 　　……「他們」本身，就是那個值得偷的東西。 　　有盜獵者想要綁架出身顯貴的非人類孩子。 　　「即使只有微小的可能性，我希望大家都能珍視自己，不要冒險。」葉尚典說道。 　　沉默與不安再度降臨，李承昕感受到葉尚典將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即使對方現在看起 來很冷靜，透過肢體接觸，李承昕霎時感受到了深刻的迫切感。 　　「學長是不是看太多恐怖故事了？」旁邊的學長也看到他放在李承昕肩膀上的手，面 露扭曲地說道，「你想要帶承昕走，不用編個故事騙小孩吧？」 　　葉尚典回視始終表露不配合的國中學弟，點了個頭，「我會帶他走。」 　　接觸到葉尚典的視線，學長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他清晰感受到對方的堅決，彷彿如果 他打算阻止，不惜訴諸武力。 　　「那你就帶他回去吧，不需要這樣破壞氣氛。」學長故意用寬宏大量似的語氣說道， 還瞄了眼承昕，「小少爺確實不能太晚睡。」 　　話一出口，學長心裡還鬆了口氣，有點得意自己掌控了情勢。 　　反正他和小狐狸之間的氣氛本來就變糟了，與其一整晚乾瞪眼，還要勉強侍奉漂亮又 高傲的小少爺，還不如讓過度保護的保姆接走，他更樂得輕鬆。 　　葉尚典和李承昕的家族間有往來，以照顧者的身分照料過幼時的李承昕，這是全校都 知情的關係，如果是被葉尚典攔截帶走，他也不會顯得丟臉。 　　「我認為保險起見，離開這裡會比較好，這是我自身的意見。」葉尚典對所有人點了 個頭致意，才伸手輕拍李承昕的肩膀。 　　換作平時，李承昕可能會甩開葉尚典的手，鬧脾氣堅持留下來，這一天，他順應地站 起身，有禮貌地向所有學長姐點頭道晚安。 　　葉尚典看起來並不像是出言唬弄他們，篝火旁的學生們雖然還都有些不確定，卻也沒 有表露不滿和質疑，目送他們離席。 　　一離開眾人的視線範圍，葉尚典就牽起他的手，像成年人一樣的寬大手掌牢牢握著他 ，加快了腳步。 　　「留意足跡。」葉尚典低聲說道。 　　也許是從剛才就不斷湧現的危機本能，李承昕早就注意到對方的腳步謹慎，跟著放輕 了腳步。 　　他低頭留意鬆軟的土地，因為下過雨，這種日子特別留下足印。 　　李承昕非常安分地跟著葉尚典，因為交握在一起的手暗自有些悸動，可是他能夠感受 到對方的緊張，小聲地問道，「他們沒有問題嗎？」 　　「我盡到提醒責任了。」葉尚典說道，口氣是李承昕從未聽過的冷漠。 　　然而，十三歲時的李承昕，已經不再會黑白分明地看待事情，剛才他自己親身體驗過 學長散發的不理性惡意，他到了懵懂明白雄性自尊心的年紀。 　　如果葉尚典執意指揮那群國中生做事，說不定那個學長會帶頭與葉尚典發生肢體衝突 ，而其他學長也可能會為了挺朋友而做出不理智的舉動。那麼，拖延的時間，可能會造就 全然不同的後果。 　　即使有好幾年沒有說話，在深夜的森林裡手牽手的他們依舊有著默契，留意著不製造 動靜，一語不發地快速移動，朝著校園方向趕回去。 　　──他們離開不到十分鐘，從身後篝火的方向傳來了槍響。 　　 ＊ 　　李承昕猛然睜開眼睛，意識回到現實時，身體被牢牢束縛住的壓迫感讓他嚇了一跳。 然而，緊貼著他的體溫和氣味都能勾起安心感，李承昕眨了眨眼，試著抬起頭，便看見近 在咫尺的葉尚典。 　　這是重逢後，他第一次看見葉尚典睡得很沉。 　　在狹窄的單人床上，也許是為了不從外側衰落，對方身體朝內側躺，修長的雙臂把他 抱在懷裡，整個身體有一部分重心壓到他身上。 　　大概是昨晚真的累壞了。李承昕十分理解，他稍微直起身子，立刻就因為腰腿傳來的 酸軟而倒抽一口氣。 　　「嘶……」李承昕無聲地扭動，掙扎著想要翻身趴到床上，結果放在腰上的雙手倏然 收緊，猛然又把他押回懷裡。 　　閉著眼睛的葉尚典蹙起眉，一手牢牢扣著他，另一手在他的背部和後頸摸索了一陣， 將整隻狐狸都摸了一遍，又更用力地把他抱進懷裡，彼此的身體嚴絲合縫，像是要固定住 他似的抓好，才像是滿意了，呼吸聲再度變得勻稱。 　　李承昕艱難地埋在葉尚典的髮梢和肩頭縫隙之間，沉默地趴了一會，在緊密相擁的姿 勢下抬起一隻手，拍了拍葉尚典的背部。 　　他對葉尚典燃起同情，連睡夢中都要確認他的安危，對方的壓力肯定很大。 　　他們沒有睡太久，時間還早，擔心自己的動靜會吵到看起來有點累的葉尚典，李承昕 乖乖地維持被抱在懷裡的姿勢陪睡。 　　還因為彼此靠得太近了，不自覺地屏息，小心地呼吸。 　　白狐狸穩定的呼吸聲有了變化，原本熟睡的黑狼瞬間張開眼睛。 　　看著近距離盯著自己的那雙眼眸，李承昕倏然僵住，弄巧成拙而不知所措。　　 　　神情嚴肅的男人第一時間是把鼻尖湊過來，嗅著突然不太對勁的小狐狸，似乎想要弄 清楚李承昕有哪裡不舒服，一邊聞著他，還伸出舌頭舔了他的臉和眼睛。 　　知道黑狼的舉動只是安撫照顧幼獸下意識的行為，可是看著剛睡醒的人型青年做出這 種舉動，李承昕還是感到有點色情。 ── 小黑狼把標準拉太高了，約會大失敗～～～ 噗浪：https://www.plurk.com/niwa0330 心得表單：https://forms.gle/TfmdDRMnsqZa5bpC9 FB：https://facebook.com/izuki2323/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9.216.129.9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690721503.A.C7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