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供奉之四:孫韻與橋霆

Ж 「所有秘密都隱藏在歷史文獻之中。」 那是媽媽從小耳提面命的，林橋霆是乖孩子，他一直記得。 傍晚，一家四口。 那一年他8歲，某個上半天課的星期三，他與姊姊練習畫龍咒告一段落，長短針成一條 線的晚餐時間到，但林家小孩餐前要先看一頁故事書。於是，林橋霆與林碧霜翻開精裝本 的《1930年代佛道故事集》，媽媽黏上可愛便利貼，提醒今天讀38頁，那一頁插畫中，穿 道袍的人們看起來垂頭喪氣。 這些專給修界後代們閱讀的童話故事大都是孫左御撰寫，冰清門發行的。 「深夜時分，滅赤上人來到大廟，道士早預留好齋飯菜，大和尚唱了一句『阿彌陀佛』， 便說出捎來的壞消息，上頭大人已宣旨在這一代興建神社，要在座務必配合，道士們問可 有對策嗎？上人不禁嘆息曰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剩最後一計，道士問是何計？大和尚 取出一木箱，箱中是一尊石雕阿彌陀佛像，將佛像置於天上聖母旁就成，道士議論紛紛很 不開心這麼做，大和尚說服此乃權宜之計，成佛寺才安全，等過些時候上頭准就可回歸原 樣，道士又問可還有條件？大和尚結一咒印，道士痛斥這簡直吃人夠夠，大和尚垂首說他 願承擔一切罵名，道士們群起激憤，哪怕上刀山下鍋炸也不從，大廟僵持爭論一宿，道長 忍痛接受條件，當齋菜用畢已是雞鳴時分，道士們見識到滅赤上人的斷咒『送神歸天』」 八歲孩子能認字不多，但林家家教甚嚴，姊弟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讀完後也能看懂八 九成。 「拔鼻～吃飯囉！」兩人競賽似地爭先恐後去開冰箱。 看到晚餐兩人不約而同「齁」了好長一聲。彩色餐盤上是飯糰與青菜，這是媽咪來不 及煮飯的標準配備－－孫韻特製「左青龍右白虎」。 「又是龍虎套餐。」橋霆看到沒創意的晚餐便嘟囔對碧霜說：「分工合作，我吃白虎 ，妳吃青龍，好不好。」 「不要！上次也是我吃龍。」姊很暴力搶去飯糰，小蘿蔔頭很快鬧成一塊。 「怎麼啦？」爸爸溫柔的聲音從練功房傳來。 那一陣子媽咪迷上造型食物，說對不愛吃正餐的孩子很有效(其實沒有)，醋飯捏成貓 咪，貼海苔當鬍鬚，放梅子做鼻子，用青椒切片點眼睛，就成「三眼白虎」飯糰。 青菜是用整顆苦瓜切盤的「青龍舞九天」，味道極可怕，但媽咪總強迫幫大家夾到碗 裡，「健康是吃苦吃出來的，聽話。」，沒吃完不准吃甜點。甜點九成九是義美巧克力夾 心酥，媽永遠吃不膩的零嘴。 青龍白虎是他們的家徽，但不好吃的東西甚麼造型都不會好吃。 「是說也該換菜色了吧，營養要均衡，也別太嚴肅。」在媽咪日益忙碌，龍虎特餐出 現頻率逐漸走高時，爸爸終於出手拯救蒼生。 之後「木須龍」與「巧虎」登場。 「誰是木須龍跟巧虎啊？」橋霆上網查才知道是媽咪小時的卡通人物。他有無限的求 知慾，媽媽說他很有當研究者的特質。 巧虎是蛋皮飯糰，讓橋霆每次都小心翼翼把外皮剝下來吃，其他丟給姊姊；木須龍是 超大根紅蘿蔔切的創意料理，味道可跟苦瓜並列餐桌左右御。 顯然，今天又是難過的一餐，但小姊弟不敢不吃。 上次偷偷把青龍埋進外面花盆被媽咪抓到，就被懲罰吃三天「孽龍啖蒼生」，那種橢 圓、超大、超肥的霸王茄子整顆切來吃，是惡夢中才出現的魔王，根本是司主御！ 「拔鼻，想吃一點點薯條，可以嗎？」小姊弟找上正蹲馬步練跆拳的父親。 「不行，媽咪說不可以吃垃圾食物。」 「薯條是馬鈴薯，馬鈴薯是人類歷史解決饑荒的重要作物，不是垃圾。」橋霆對歷史 自小感興趣，說起話簡直不像八歲。 「不是垃圾。」姊姊趕緊撒嬌環抱上爸爸厚實的腰際，跟著附和。 「少來，你們一定又點炸雞，然後害我被媽媽罵。」 不吃垃圾食物還是會被罵，爸媽總在晚上吵架，隔天早上和好。 「不會跟媽咪說。」、「不會！」姊弟一搭一唱，水汪汪眼睛一般人哪受得了？ 何況是林大方這種腦波低得異於常人的。 「信守承諾。」他嘆一口氣伸出小拇指，兩人愉快打了勾勾。 打了勾，就是一輩子的承諾。 世上沒比爸爸更寵他們的人。 但那一晚，爸爸去買炸雞薯條後不見了，明明只是去巷口的「阿郎鹽酥雞」卻好久都 沒回家，媽咪打電話要小姊弟不用擔心。 「只是時間到了。」那時孩子不懂，牽著彼此不吃飯也不睡覺。 「齊天大聖，大鬧天宮！」 直到侯仲連提來了炸雞跟薯條來陪他們玩，玩「棒打紅衣鬼」的遊戲。 林碧霜跟林橋霆輪流拿金箍棒追打跳上跳下、左閃右避的侯叔叔，叔叔厲害，他頭上 罩著洗毛筆用的水桶，整個視線被遮住但只被打到一下，但那一下子「碰」一聲超級響， 桶子應聲裂成兩半，叔叔頭上腫起大包讓小姊弟有些怕。 「我第一次救你老爸之後，就是這樣打他，現在當還他吧……」侯叔摸摸頭看來沒事 ，有些欲言又止，有些悵然若失。「你們要乖乖長大，大人的事少碰，如果可以選……千 萬別進『門』裡。」 侯叔到天亮媽媽回來才離開，但他們擦身而過沒說一句話。 隔天，爸爸還是沒有回來。後天也沒有。 爸爸再也沒回家。 大人說爸爸生重病，在冰清門最好的「回春仙子院」安養，因為有高度傳染性與危險 性，每半年只能探望一次。爸爸被說成病人。 當橋霆長大懂事後，總想對他們大喊「你們才有病，全冰清門都有病！」，但他沒有 喊，也沒有抵抗，他乖乖的，不碰大人的事。 因為他知道：蜘蛛一直看著他們，看著他們一家。 蜘蛛無孔不入監視一舉一動，無人不成其爪牙準備撕裂他們。所有人都在白色大網受 其擺布。所以不能衝動，直到找出破網方法的那一天。 橋霆發誓：自己將成為破網的人，被奴役的陰陽界由他來拯救。 Ж 深夜，林家三人。 早是就寢時間，但卻有王八蛋的重機引擎聲「隆隆」迴盪在林家外頭，像深怕別人不 知道他來了一樣。 18歲的林碧霜回家了。 大門「咯登」一聲打開，姊一開燈就見到媽媽正端坐在客廳，躲在房間的橋霆忍不住 喊「不妙！」，叫她慎選約會地點，就有直覺要東窗事發，果不其然。橋霆總覺得自己有 遺傳到媽媽的神其第六感。 「白癡，去碧潭的情侶都會分啦。」但姊就固執聽不懂人話跟老爸一樣。 「霜霜，妳知道他是誰。」媽媽冷冷質問。 「劉宇裴。」姊姊聲音像蚊子，頭根本不敢抬起，只是緩緩遞上剛撰寫完畢的《十九 世紀傳說故事集》，翻開第47頁。 「妳交代我的作業都有完成了。」 『門守仁很痛苦，他抓著鄭瀲說我們可以結為連理，並永受族人祝福，為甚麼不要跟他活 在桃花源裡？鄭瀲的淚在眼眶打轉，反問沒人祝福又如何？我們去哪都可以自在快樂，只 要是彼此相愛，哪裡都是桃花源，何必要去供奉絲真人與九目帝君？我們合力難道沒有生 路？門守仁哭著說我也不願這樣，但他不想看鄭瀲再受任何一點傷，他們逃不出絲真人的 手掌心。從沒有人能在鬥法上贏過牠。』 不是林橋霆自誇，他倆是龍鳳胎，但他真正遺傳媽媽著史才華，甚至青出於藍，更甚 於藍，姊那冗言贅字跟無病呻吟的流水帳根本把陰陽史當「霸道總裁」寫，就算是童話也 讓人看不下去啊。 那是姊姊最後一篇童話。 媽媽很快看完，臉上如釋重負中帶著不捨，一抹很美的笑勾起，但下一秒豬羊變色， 怒叱一聲，反手一巴掌就將姊姊狠狠掃倒在地。 「妳為甚麼不看著我！」媽媽的手在顫抖，自從將年輕時嵌入的「蜘蛛眼」全拔除後 ，她渾身常常抖得很厲害，在大熱天裡直喊冷。 「林家沒妳這丟臉的女生，滾出去！」 「誰稀罕！誰要待在這畸形的家裡啊！」林碧霜右手摀著發腫的臉龐，淚水奪眶而出 ，「你們通通去死，我再也不會回來！」 姊的左手死死握拳，但微微伸出尾指扭動。 林橋霆那一刻才察覺：時間又到了。跟十年前一樣。 「滾，別讓我再見到妳。」媽藏在背後的左手也揚起小指。橋霆亦然。三人在空中打 了勾勾。 －－大家都要好好的！ 橋霆想衝出房門，大聲說：「姊，我跟妳一起走，誰怕誰，我修行超爛但也能當反抗 軍，也能拯救世界！」但他沒那麼做。他有自己要負責的任務。 蜘蛛依然在黑暗中盯著他們，無處不在。 「砰」一聲甩門巨響後，樓下重機聲再次隆隆鳴起，逐漸遠去。 姊姊離開了。沒人知道她去哪，也許是遠方，也許就藏在你我身旁。 那一晚，林碧霜被冰清門官方列為亟欲搜查之重點人士。劉宇裴同時也消聲匿跡，只 留下他的心愛重機橫倒在「回春仙子院」門口，車上灑滿令人膽顫心驚的大量鮮血與皮肉 碎屑，DNA證實那是司主御唯一兒子所有。 林橋霆很嫉妒，嫉妒劉宇裴能陪在姊姊身邊，而不是自己。 那一晚仙子院內發生火災，一片大亂中，在高戒備病房安養的林大方人間蒸發，再也 沒人見過他；另外，院內蠱盅大體－文達老師－也下落不明，完全沒人注意到那活死人溜 哪去了。 那一晚，有人目睹天空赭光大作，一尾「赤色真龍」從天而降空襲仙子院，但鄭家畫 龍史籍中不曾記載過紅色的真龍。 大概是木須龍吧，橋霆這麼想。 Ж 清晨，車內二人。 「時、時間來來來、來到早上八……」DJ聲音斷斷續續像玻璃碎成片片，車子進入冰 清門總部的山區後信號中斷，孫韻嘆了一口氣關掉廣播。 「當年，我跟你爸進入里和村也是這樣。」媽媽又開始講述著他聽過上百遍的古，「 那時我們跟你現在差不多大，你爸要回村給爺爺奔喪，我不放心，唉我那時超正，一眨眼 都這麼老了……」 「媽，妳還是很正啦，都沒變。」現在沒人形容女生漂亮叫正了。 孫韻被逗笑，但轉眼又板起臉來。 「你知道，門王玉蘭錯了，她口述傳說，但沒發現深藏的陷阱，犯了要命的錯誤，以 為門神與胭脂主就能壓制蜘蛛，該還要有、有……」媽這幾年百病纏身，尤其氣管不好， 聲音啞得一蹋糊塗。 「真龍。」見媽媽發聲吃力，他趕緊補上，「要對抗蜘蛛妖非得要有龍才能壓制，與 門神、胭脂咒三者合一才有可能打倒牠。」林橋霆早已滾瓜爛熟。 這些是歷史中得到的秘密。 「但我們既沒門神、也沒胭脂主，這些還通通在對方控制下，非常糟啊。」孫韻面色 滿是擔憂與焦急，依舊叨叨絮絮唸個不停，人老了就是這樣，「還有記好，絕不讓她拿到 第七顆眼睛。不能有七顆以上……」 「姊會保護好眼睛，她想都別想。」林橋霆信誓旦旦。「媽，別擔心了。」 孫韻勉強笑了，還是跟小時候一樣美。 「兒子取名了？」她對談正經事有些歉疚，「要有個好名字才行。」 「取了，用『露』，跟媽幫我們取名一樣，永遠記得雨天危險。」看著窗外陰雨綿綿 ，林橋霆拍拍媽媽手背，希望她知道——自己是乖孩子。 「你要好好教他，男生頂天立地，不能當個濫好人。」媽媽很努力想多談點家事，但 面色又一變，像想起甚麼極重要的事情，慌忙提醒自己孩子。 橋霆28歲，但對媽媽來說永遠像只有8歲。 「對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蜘蛛妖『軀殼』如何被解開封印的？在1987年到底是誰 ？用了甚麼咒？那一個『咒』是關鍵！唉，枉費我這三十年暗地研究門咒，都還是無法破 解。那咒理當是門咒，但就找不到……」 「媽，我知道。妳做得夠多了。」這些事橋霆聽到會背了，人年紀一大講話就會開始 無限repeat，他們自己也不想但就控制不住。 「記好，找到那一遺失的咒才能重新封印蜘蛛軀殼，封印了軀殼才能奪取眼睛，再用 六鎮寶器壓住眼中的魂魄。」 「媽，我都記清楚了，一定會做到，妳放心，一定。」 「不愧是我的霆霆。」媽媽笑得欣慰。 林橋霆握緊母親的手。 「一言為定。」媽媽剝下手套伸出白骨森森的尾指，寒氣逼人的枯骨掌不剩一點皮肉 ，但那是撫育橋霆長大最溫暖的手掌。 「一言為定。」 打勾勾是一輩子的約定。 車子駛向一頂小紅篷子，紅篷依榕樹而建，篷上掛一黑旗書「奉茶」兩個鮮紅色大字 ，篷裡面沒桌椅、茶桶、鐵壺與杯子，只有一尊戴斗笠、面部被隨意塗鴉的稻草人張大手 臂呈十字狀。 黑旗飄揚向他們招手。 「還原度挺高的嘛！」媽媽嫣然失笑 篷子側矗立一尊高聳的菱形石碑，碑上雋刻狂草「百年赤禍紀念園區」，碑旁站著兩 名全身紅衣之鬼，一男一女。 「左御大人要去正閏殿，擋甚麼路，滾遠一點！」橋霆搖窗下來破口大罵。孫左御是 當今唯一可不經審查、呈報就能直接入殿見司主御者。 「我們就是來迎接左御大人。」竟由他們管理紀念園區，真諷刺啊！ 文雅的連身鮮紅洋裝與亮赭短跟涼鞋過於刺眼，她手挽摯愛，一如往常全套大紅運動 衫是正咧嘴微笑的林康，兩人恭恭敬敬向孫左御鞠躬。 ——如果當年就在調頭，會不會甚麼事都沒有了呢？ ——無聊，只有老了才會有這種想法。 「就到這吧。」林橋霆的手不願放開。 「霆霆啊，媽沒有什麼遺憾，我一生都為自己愛的人付出，早年是你爸，之後是你跟 霜霜，我不妥協，我不會當籠中囚鳥，我永遠不讓任何人、任何神躲在後頭操弄我的思想 與自我，我絕不供奉。絕不。」媽媽鬆開手。 「媽，我也愛你跟爸爸。」他知道媽媽的時候也到了。 媽媽離開了，終於只剩他一人。 車子緩緩駛離，林橋霆沒有回頭，也許因為他聽過不歸路的故事。 「好的，時間來到八點二十五分，為您帶來一首經典老歌陳明憙，Jocelyn的《囚鳥 》，希望在上班、上課或在家中忙碌的你會喜歡。」廣播恢復了。 狠狠敲打方向盤，林橋霆流下淚，但他沒時間悲傷，自己身負重任得抓緊時間－－抓 緊孫左御與司主御交手時露出的一瞬間空隙，門神結界鬆動的空隙。 車子在山路上狂奔，見到左御的用車，沒人敢攔。 最後高速甩過一疾彎，車子攔腰撞上一慢慢悠悠正過馬路的短髮女人，女人被捲入車 輪底下「啊啊啊」慘叫連連，頓時渾身是血。 「幹伊祖母哩，駛車駛按呢緊，是愛欲趕著吃洨喔？」 女人像沒事一樣爬起來高聲叫囂。車子撞不死，因為她早就死了，也是死於車禍。只 見眼歪嘴斜、暴跳如雷的兇狠樣，全天下最殘暴的厲鬼可能莫過於此。 「門如月輔導長您好啊，陰陽界失去自由三十年了，要不要跟我一起拯救世界？」林 橋霆搖下車窗，帥氣發問。 「陰陽界失去自由干我屁事？」任何罵街潑婦看到門如月都會自嘆弗如。 「妳被困在有50幾年了吧？不想出去看看、透透氣？」 「還沒看那小拖油瓶被拉下神壇、五馬分屍、曝屍街頭，老娘哪都不去。」輔導長甩 甩香菇頭沾到的沙塵，老大不爽，「而且老娘想去哪干你屁事？」 「不想念妳老相好嗎？他現在是華家軍岳副司令，雖然早改成北境軍啦。」 聽到老相好跟姓岳，門輔導長的戾氣、怨恨與殘暴全消失無蹤，三十好幾的熟女容貌 竟臉紅了，羞澀到有些可愛。這反差也太大了吧！ 到此，解開「那個咒」的要素到齊了。解開它就有機會推倒禁錮天地一切的蜘蛛。林 橋霆有自信辦到。 媽，看著吧，我跟姊不會讓妳失望。 Ж 林家大宅，一人。 「林橋霆先生在家嗎？讓我們進去好嗎！林橋霆先生！」監視畫面中，那些人都穿紅 衣、紅褲與紅鞋子。 「我就是林橋霆，坐不改名、行不改姓。」 穿好衣服、遣走偷歡的研究生小悠，林橋霆放紅衣鬼進屋，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實姓 名，毫無畏懼。喔，不，該稱「紅衣探子」，他們是當今冰清門的情治人員，專司一切不 能見光之事。 －－我身體流著滿滿的胭脂血，想偷我的臉？回家再練練吧！ 「打擾了，要麻煩林橋霆先生跟我們走一趟。」 紅衣探子帶頭的是老紅桃獵人－－赤仙，他身上仍是魘魔的戰袍，暗紅薔薇編織的華 麗披風簡直過於浮誇，感覺是從化妝舞會趴跑出來的。 那一年林橋霆38歲，他知道他的時候也到了。 「真巧，我正想瞭解萬鎮塔囚犯作息，想到該跟您請教的，侯浩平先生。」林橋霆拍 了一下額頭，啊地大叫一聲，「抱歉，讀書讀昏頭了，是教育中心，不是萬鎮塔。」 聽到「侯浩平」三個字，赤仙面色劇變，像孩子一樣扭捏，吶吶道：「不愧是陰陽史 學的泰山北斗，你知道的還真不少。但……你說的東西都不在了。」 過去惡名昭彰的萬鎮塔，在華家投誠後廢棄一段時間又重出江湖，現在改為 「陰陽 教育中心」，專收容一心向學、求知若渴的咒術知識追求者。 名義上是學術研究機構，實際上跟前身如出一轍。 「讀書匠罷了。」林橋霆坦蕩蕩伸出雙手，帶挑釁笑道：「我想紅桃獵人親自帶隊該 是來拘捕我的吧？來，別客氣。」 赤仙瞅著小後輩，有些猶豫，「拘捕不敢當，你可是白虎之子呢，不過有情資指控您 最新要發表的那一篇研究報告有一些……」 「有一些威脅冰清門不實謠言，並有意圖煽動、聯合境外魔道進行顛覆行為之具體事 實。是這樣沒錯吧？」 赤仙愣住。 這難道是所謂的認罪不諱嗎？他看過太多紅衣探子到家裡時：嚴詞否認、死命抵抗甚 至要畏罪自殺的，這麼配合的嫌疑人還不多見。 「那就得罪了。」上了專門禁錮修者的無常鎖，林教授面色平靜。 「其實也沒什麼，不過就近來修界爭論不休的議題，敝人知識淺薄但還是想參與討論 。」林橋霆謙謙有禮向赤仙說道：「到時拙見發表，還望親身經歷那大時代的老前輩給予 指點一二啊，是關於1987年那風起雲湧一年的研究呢。」 聽聞1987年，侯浩平先眉頭深鎖，隨之聳聳肩自嘲。 「我自幼不學無術，1987年時也只是個懵懂無知的小癟三，哪懂甚麼天下大事？也不 知當今修界爭論的議題是甚麼。」 「沒什麼，對冰清門存在『黑暗中支配者』的冷飯又炒起，剛巧我有一些研究成果， 對陰陽界一直存在幕後黑手的身份，想提出讓先進們見笑罷了。」 林橋霆笑得富含深意，「拙著〈論黑暗中支配者之真實身份〉發表應可給修界一個答 案。」 「呃，還得先給闇廳校閱才是。」聽到這小子打算踩最粗的那一條紅線，侯浩平腦袋 一片空白。 校閱其實就是審查，有問題或不正當觀念的論文不可能刊登，一律封殺。曾在闇廳任 職超過十年的林橋霆不可能不知道吧？ －－本來以為他只是主御養的一條狗，專替冰清門塗脂抹粉，什麼時候吃了熊心豹子 膽啦？ 「當然，我正打算去闇廳送件，就搭您的便車了。」林橋霆信誓旦旦，穿起外套宛若 批上鎧甲，像個要赴前線殺敵的古羅馬戰士，而不是被紅衣探子找上門的待罪之人。 赤仙對林橋霆的行為感到不捨。 －－他想慷慨赴義跟他爸媽一樣？ 真傻，他雙親就為保護他才犧牲，怎麼這麼想不開啊年輕人。 「對了，我可以先透露支配者的身份喔。」林橋霆笑得詭譎，雙手上銬依然自信滿滿 ，湊到侯浩平耳邊低聲道：「其實他就是……是『單名』的人…嗯嗯，先這樣吧，現在說 出來太無趣，來參加發表會，到時再公布答案！」 赤仙嚇出一身冷汗，他可不想聽到不該聽的事。蜘蛛隨時都看著你。他現在有想保護 的人，不再是過去那個愛橫衝亂撞的自由修士，他孩子也在蛛網中。 「所有秘密都隱藏在歷史之中啊！」 正午時分，白虎之子遭捕，押入冰清門闇廳協助調查。 林家一人不剩。 兩週後，教授跌破大家眼鏡順利出席論文發表會，沒遇任何干涉。會中，林橋霆針對 1987年大西部剿殭到隔年赤潮做了全新解析，突破過往「正邪對立」的學術窠臼，用隱藏 幕後的「蜘蛛角度」重新建構歷史事件，並佐以強有力的文獻資料，精彩萬分，贏得滿堂 喝采。 黑暗中支配者公諸於世，人與鬼的對抗在那一天終結。 人不欲鬼，鬼妄為人。 HI 孫韻好久沒出來透透氣:X (左御:靠妖我鬼隱13個月啦!!! 赤傘:我已不可計) 這是一單獨短篇，在一直沒貼的<供奉之前:退休前最後一篇研究報告>前發生的事~ 下一週回歸1987年的殭屍 小小註解: 這篇第三段後面是接 : 供奉之樹:往北方的夜車還蠻安寧的 這篇第四段前面是承 : 供奉之日:校園墜(現在看覺得標題爛暴冏) 關於:這人到底是誰!?是不是有出現過!? 文達請參考 : 供奉之者/列在:王傑的歌 門如月參考 : 供奉之門:被詛咒之家與女孩的九零年代 水桶請參考 : 供奉之鬥:大方、伏殭手與齊天大聖 劉宇裴參考 : 供奉之門複習一下吧! 侯浩平參考 : 供奉之友(然後發現那三篇沒什麼進度XD) 孫韻請參考 : #$%^&**全系列複習一下吧! 2018後時間線的故事一直有在寫啦，但現在會先補前傳 :) 現在都固定"週一下午"更新，歡迎大家準時來坐坐:P 下週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80.217.89.1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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