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 不到180分鐘的生命

※ 引述《knight45683 (今晚去吃烤肉)》之銘言 有什麼比半夜睡不著更討厭的事情？ 那就是故事縈繞在你的腦中， 在你的耳邊低語，訴說著過去的回憶。 那是一個，十二月的冬日。 國小的我正前往回家的路上， 看到同班的女同學們蹲在花園的一角。 幼時的我仍沒有發展出對異性的恐懼感，更沒有對“少管閒事”這種說法產生共鳴，出於好 奇，我走向了她們。 她們圍繞的，是一隻小小的，身體濕黏黏的小狗，牠的皮毛沾滿了泥土，而女孩們用水壺裡 的水沾著衛生紙輕輕的擦拭著牠。 牠的眼睛甚至沒有睜開。 少數表現出牠還活著的跡象，是那小小肚子的上下起伏，以及放在手掌上時，那如將熄餘燼 般的微溫。 狗狗傳到了我的手上，我感受著牠在我手心上的溫度，以及牠的脆弱；我想，那是人生資歷 尚淺的我，第一次體會到所謂的“生命”是如何一回事。 女同學們一邊嘰啾的說著狗狗好可憐，然後一邊離開，剩下捧著狗狗的我呆在原地，不知何 時，這隻狗狗變成了我的責任。 於是我小心翼翼的捧著牠前往歸途，天氣越來越冷，我手中的生命隨時都像是要熄滅一般， 好不容易抵達了家門，歡迎我的母親看到我手上的狗狗時，臉色卻變了。 她要我把牠拿去丟掉。 我做不到。 我沒有吃晚餐，應該說那是我的懲罰，我抱著小狗進了房間打開暖爐，想盡快讓牠的身體暖 和起來。 暖爐隨著啟動散發出灰塵灼燒的氣味以其線圈的嘎吱聲，在變紅的暖爐前，我模仿著動畫“ 101忠狗”裡的手法，輕輕的搓揉著手上的生命，但是漸漸的，牠肚子起伏的幅度越來越小 ，被暖爐烤的溫暖的房間中，我卻只能感到牠身體漸漸的冰冷。 回憶啊、回憶，肆意的撕謔我的睡眠， 在我的腦中尖嘯。 那是我的人生，第二次體會到的死亡，只是這次生命是在我手中流逝，那種茫然的痛苦對幼 小的我來說實在是太難承受了。 我帶著牠走出了房間，坐在沙發上生著悶氣的母親正看著電視，看我從我的獸穴中出來似乎 原本想要數落我幾句，但是見到我捧著那已冰冷的軀體，便了然於心。 母親領著我走去後院，然後把她種花用的鏟子遞給我，讓我在花圃刨出一個洞來。 我照做了。 她讓我把那具軀體放進洞中。 我照做了。 我把挖起的園土覆蓋在牠的身上，我的母親只是沉默的看著我的動作，給了我一個擁抱，然 後讓我去洗手吃飯。 我不記得那天的晚餐大部分內容是什麼了，但是唯有羅宋湯酸甜的滋味會偶然的在冬日再次 浮現在我的舌尖上，那時候的我便會走向廚房，一邊回憶著那天的夜裡、那個逝去的生命、 那個在勞動後用麵包沾著羅宋湯哭泣的我。 然後煮上一鍋羅宋湯。 精彩的是第二天。 當我到學校以後，那幾個女孩跑到我的桌子旁嘰嘰喳喳的詢問我小狗怎麼了，我只能面無表 情的說牠死掉了，我親手埋了牠。 那群女生就開始哭了起來，說我很殘忍。 我木然的看著她們，她們不懂。 為什麼她們能為自己沒經歷過的事情而指責我？ 老師走了過來問是怎麼回事，她們只是大聲的說著我殺了小狗，一邊隨著人群的包圍越哭越 大聲。 幸好我媽是家長會長，幾通電話以後就讓老師解除了誤會，但是直到轉學前，我在女生的印 象中都是一個“很殘忍的人”。 這是一個因為想要拯救生命， 而遭受霸凌的故事。 在那一年中，沒有人想跟我同組作業，體育課我總是一個人，我甚至懷疑起自己嘗試拯救那 條小生命的行為是否是錯誤的。 在我跟母親說了以後， 過不久她就讓我轉學了，她沒有多解釋什麼，只是告訴我“你做的事情是對的”。 多年後，我看到了日劇“月薪嬌妻”， 然後才發現它原來的片名是“逃避雖然可恥但是很有用”，我深有認同。 感謝母親在這點上幫助了我，在惡意的環境中有時候再多的解釋都不如逃避。 就是一個人生中的小片段啦， 講完可以睡覺了， 要好好珍惜對待小動物啦。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34.34.23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C_Chat/M.1694206439.A.B2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