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酉陽雜俎 ─ 煉金術師殺手

元和（註1）年間，在長江淮河一代，有個被人稱做唐山人的先生。唐先生平時對各部 史書涉略甚廣，同時喜好修習道術，時常往來遊覽於名山之間。唐先生自稱善長一種名為 縮錫（註2）之術，因此有不少人向他拜師學藝。 唐先生有次遊訪楚州（註3）的時候，結識了一名姓盧的書生，兩人意氣相投。盧生於 言談之間時常論及焚爐修道之事，還提到母親一系亦為唐姓，因此便親暱地稱呼唐先生為 舅舅。唐先生與盧生聊到捨不得分別，便邀他同遊衡山（註4）。盧生表示自己原本是打算 去拜訪住在陽羨（註5）的親友，但舅舅的遊山行程聽起來真的很讚，這次且就貪圖玩樂， 跟舅舅一道遊衡山去。 唐先生與盧生晚上投宿於一處寺廟，夜半之時，兩人笑語連連，正聊到興頭上時，盧 生突然說：「聽說舅舅善於縮錫之術，不知道能不能大致跟我說一下是怎麼做到的？」唐 先生聽了，便笑著說：「哇，這奇術可是我在過去數十年間，踏遍南北，手足生繭才苦學 而得的，怎麼可能隨隨便便教人呢？」盧生於是開始求起唐先生，一連串拜託啦拜託啦跟 我說啦，但唐先生只是再三推辭，表示就算是拜師學藝也要看時機，不然等我們到衡山之 後，你再正式拜師，到時候我便一一相授。 然而盧生眼看求教不成，突然臉色大變，並說：「舅舅，你今天晚上就得把縮錫之術 傳給我，我可沒在跟你開玩笑。」唐先生一聽這話，火氣也上來了，對盧生斥責道：「欸 ，說真的，你我本來就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是恰巧在吁眙（註6）相遇而已。 原本欣賞閣下是個翩翩君子，怎麼一個翻臉就變得連車夫都不如呢？」盧生聽了，就只是 捲起袖子，怒目圓睜，直瞪著唐先生，過了好些時間，才開口對唐先生說：「我啊，其實 是個刺客。如果舅舅怎樣不願意跟我說的話，就準備死在這裡吧。」說完便從懷中拿出一 個黑皮囊，並從裡頭掏出一把匕首，寒刃形如偃月。盧生於是隨手拿起火堆旁的熨斗，便 用匕首削了起來，那明明是由金屬製成的熨斗，如今在盧生手上，卻像是木塊一樣，於鋒 刃之下，被削出薄鐵片片。 唐先生看到眼前這副畫面，早已怕到一個不行，便乖乖地將縮錫之術鉅細靡遺地說給 盧生聽。盧生看唐先生不再堅持，便笑著對他說：「哎呀，剛才差點就不小心誤殺了舅 舅 :P」待唐先生講解至五六成時，盧生突然跟唐先生賠罪道：「不好意思，其實我師從仙 人。尊師派遣了門下包括我在內十名刺客，四處搜索、獵殺恣意妄傳黃白術（註7）的人 士。妄傳縮錫之術者，也一併殺之。話說，其實我早已通乘蹻（註8）之術了。」說完向唐 先生拱手作揖後，便旋即消失無蹤。 從此之後，唐先生每遇同道中人，都會提起此事相為告誡。 ------------------------------------------------------------------------------ ● 註釋： 1. 唐憲宗的年號，西元806～821年，最後一年被唐穆宗沿用。題外話，唐憲宗是個滿富 爭議性，但相當有能的皇帝。上位靠逼父禪讓，在位期間很短但幹了不少大事，最後暴斃 的原因也是充滿謎團，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查查他的故事。話說因為韓愈尊儒反佛，而差點 把他殺掉的也是唐憲宗。 2. 道教煉丹分內丹術跟外丹術，外丹術跟西方的煉金術高度類似，就是我們印象中的火 爐煉仙丹，目標不外乎是煉成長生不老藥，又或是化物成金之類的方法，後者就是外丹術 中的黃白術，黃指黃金，白指白銀。黃白術內容多是以卑金屬煉化貴金屬的奇術，縮錫之 術就是黃白術的一種，目標是用便宜的錫來煉化出昂貴的銀，藉此得以發大財。 3. 位在今日中國江蘇省內。 4. 原文是「南嶽」，指的應該是五嶽之一的衡山，位在今日中國的湖南，也是道教聖地 之一。衡山有不少可看之處，但是因為種種關係，在下這輩子應該沒機會去遊覽就是了。 5. 陽羨就是今日中國江蘇省的宜興，隋朝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改名為義興了，但古名陽羨 還是為民間所流用。 6. 位在今日中國江蘇省西部。 7. 見前揭註2。 8. 輕步飛天之術，跟武俠小說中的輕功很類似。《抱朴子‧內篇》卷十五‧雜應的第二 十四段有相關紀載，冥想準備足夠的話的可以日行萬里。 ------------------------------------------------------------------------------ 《酉陽雜俎》 前集卷之九‧盜俠 第九段 元和中，江淮有唐山人者，涉獵史傳，好道，常遊名山。自言善縮錫，頗有師之者。 後於楚州逆旅遇一盧生，氣相合，盧亦語及爐火，稱唐族乃外氏，遂呼唐為舅。唐不能相 捨，因邀其同之南嶽。盧亦言親故在陽羨，將訪之，今且貪舅山林之程也。中途止一蘭若 ，夜半語笑方酣，盧曰：「知舅善縮錫，可以梗概語之？」唐笑曰：「某數十年重趼從師 ，只得此術，豈可輕道耶？」盧復祈之不已，唐辭以師授有時日，可達岳中相傳。盧因作 色：「舅今夕須傳，勿等閑也。」唐責之：「某與公風馬牛耳，不意吁眙相遇，實慕君子 ，何至騶卒不若也。」盧攘臂瞋目眄之，良久，曰：「某刺客也，如不得，舅將死於 此。」因懷中探烏韋囊，出匕首，刃勢如偃月，執火前熨斗削之如札。唐恐懼具述。盧乃 笑語唐：「幾誤殺舅。」此術十得六五，方謝曰：「某師，仙也。另某等十人索天下妄傳 黃白之術者殺之。至添金縮錫，傳者亦死。某久得乘蹻之道者。」因拱揖唐，忽失所在。 唐日後遇道流，輒陳此事戒之。 ------------------------------------------------------------------------------ 前兩日看到mstar大分享了一篇刺客文，深感快意，於是今天也分享一篇刺客故事給各位 板友，希望大家看了還開心 :) 話說這兩天看了Pallaeon大翻譯的《英軺私記》節選。P大文筆流暢，內容也甚是有趣， 相當推薦還沒讀過的板友一讀。看到P大重拾連載的原因是生活煩困，於是寄情翻譯，聊以 紓解，於在下實在心有戚戚焉。翻譯、分享東西方故事，亦是在下排憂解悶的方式，看到 板友們有趣的留言，總是會讓在下心裡舒坦不少 :') 年末將至，歲暮天寒，請大家注意保暖，也祝福各位身心健康，安泰無恙喔 :D -- 1995年夏。 人々は溶けかかったアスファルトの上に己が足跡を刻印しつつ歩いていた。 ひどく暑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3.144.21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llantry/M.1703087367.A.73C.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