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 酉陽雜俎 ─ 灰姑娘 (X) 魚姑娘 (O)

南方人口耳相傳，秦漢以前，曾經在一處有洞為名的所在，該處的洞主（註1）姓吳 ，當地人皆稱其為吳洞。吳洞娶了兩個妻子，其中一名妻子早逝，留下一個名為葉限的女 兒。葉限從小就相當聰慧，且擅長淘金，很得父親寵愛。但過幾年後，父親也去世了，剩 下還在世的繼母，遂對她十分苛酷，常常叫她去深山砍柴，或去深潭汲水，盡是些危險的 粗重活。 葉限有次出門工作的時候，找到了一條兩寸（註2）大小，有著赭紅色魚鰭，兩眼金黃 的漂亮小魚。葉限於是把牠帶了回家，偷偷養在小盆子裡。小魚長的很快，一眠大一寸， 葉限把飼養容器換了又換，最終實在沒辦法，只好放養在後院的池子裡。葉限有吃剩的東 西，都會丟到池裡餵她的寵物魚吃。每次葉限到池邊時，那條金眼魚都會游到岸邊，將頭 浮出水面找她，但換作是其他人，牠就會躲在池底。後母發現之後，便跑去池邊偷偷等著 ，但不管怎麼等，就是不見魚影。後母於是心生一計，騙葉限說：「妳平常工作很辛苦， 我買套新衣服給妳穿吧！」便把她的舊衣服弄到手了。有天，後母找到機會，叫葉限去遠 方另一處流泉中汲水，來回一趟路程，有百里之遙。後母見葉限出門後，便悠哉悠哉地換 上了葉限的舊衣服，並在袖中藏著一把利刃，準備完畢後，便跑去池邊叫魚出來，金目魚 以為葉限來了，便游向岸邊，但頭一出水，就被後母持刀殺害了。當時金目魚的大小已經 長到一丈多(註3)，後母隨後把牠煮來吃掉，味道極為鮮美，比一般的魚還要好吃一倍，吃 完後就把魚骨埋藏在茅坑的糞土裡頭。 過了一天，終於回到家中的葉限，跑去池塘邊呼喚她的寵物魚，但不管她怎麼叫，魚 都沒有出現，難過的葉限於是跑到野外一個人偷偷哭泣。這時突然有個披頭散髮、身著粗 布衣的神仙從天而降，安慰葉限說：「妳別哭了，妳的魚被妳後母殺掉了！牠的骨頭被埋 在糞土下面，妳回去之後，可以把牠的遺骨挖出來，藏在房間裡頭，有什麼需要就跟魚骨 頭祈願，那些願望一定會實現。」葉限回家照做之後，果然不管是漂亮的珠寶，還是吃的 穿的，都有求必應。 該地有個節日叫做「洞節」，每年時候到了，都會有慶典活動。後母在當天帶著她親 生的小妹前去玩樂，並命令葉限留在家裡看守果園。葉限也很想去玩，於是等到後母走遠 後，便穿著翠絲紡成的漂亮衣服，配上金縷織成的小小鞋子，開開心心的跑去慶典玩了。 但在慶典會場，葉限卻不巧被小妹看見了，小妹於是跟她親生媽媽說：「欸媽，妳不覺得 前面那個人很像姊嗎？」後母看了一眼，也起了疑心。葉限察覺自己被發現後，便快快跑 回家裡，但在趕回家的路上，卻也不小心掉了一隻鞋子，並被當地人撿走了。後母回家後 ，看到葉限正抱著庭中的果樹睡大覺，心中的疑慮也就煙消雲散了。 葉限所在的洞地，是一個靠海的地方，附近海上有個小島，島上有著一個名為陀汗的 國家。這個國家兵力強盛，統率著好幾十個島嶼，領海綿延數千里遠。葉限當時弄丟的金 縷鞋被洞地的居民撿了去，並隨著貿易往來，輾轉落到陀汗王的手上。陀汗王叫身旁的人 試穿看看這小鞋，結果沒一個人穿得下，連腳最小的人也比小鞋大一寸。之後陀汗王又叫 全國的婦女都來試穿這隻小鞋，竟然沒有一個人穿得合適。這隻小鞋輕如片羽，踏石無 聲。陀汗王想著，當初把這小鞋賣給他的那傢伙，絕對不是從合法管道取得的，便把他抓 了起來，並打入大牢加以拷問，但究竟這小鞋是哪來的，依舊是不了了之。陀汗王於是推 斷，這小鞋當初應該是被人丟棄在路邊，隨後便據此發布命令，徹查洞地每戶人家，如果 有找到穿得下這小鞋的女性，立即逮捕上告。 陀汗王查到葉限家裡時，總覺得有點古怪，便命部下們徹底搜查住家，最終把葉限給 找了出來，葉限不試則已，一試簡直完美貼附。當時葉限身著慶典那天穿的那身翠紡衣， 足下踏著小小的金縷鞋，腳步翩翩地走了進來，簡直是天女下凡。葉限隨後也把事情發生 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陀汗王，陀汗王最後便帶著葉限跟魚骨一同回國了。至於壞心的 後母還有她的親生女兒，則在之後被飛石（註4）擊殺而死，當地人看她們這樣也是怪可 憐的，便挖了個石坑把她們埋進去，並將她們的墳墓命名為「懊女冢」。這冢也是很靈驗 ，當地人祭拜她們，往往有求必應。 陀汗王回國之後，將葉限封為上妃。有一年，陀汗王心生貪念，向魚骨祈願賜以巨量 的財寶，拿是拿到了許多寶物，但隔年再求，魚骨就再也沒有答應任何願望了。陀汗王於 是把魚骨與百斛（註5）之多的珍珠，一同葬在海岸上，並以黃金標為界記，後來陀汗王徵 兵平叛，遂將當初埋藏的珍珠挖出，犒賞三軍。原先埋葬魚骨的地方，則是在一夕之間被 海潮給吞沒了。 這故事是本人舊識李士元跟我說的。士元本來是邕州（註6）洞地的當地人，所以記得 很多南方的怪事。 ------------------------------------------------------------------------------ ● 註釋： 1. 洞主一詞存有歧義，一是古代南方少數民族部落的首領，二是設於名山勝地的書院若是 以洞為名（像是有名的白鹿洞書坊租書店，命名上其實就這樣的典故，以前真有個白鹿 洞），其院長亦稱為洞主。本篇故事中應該叫偏向第一種意思，因為事情發生在秦漢以前 ，而以洞為書院名的用法，則是在唐宋之後才有的。所以說故事主角葉限並不是漢人，而 應該是當時中國的少數民族喔 :O 2. 唐朝的度量衡有分大尺小尺，大尺一寸是3.6公分，小尺一寸是3公分，所以葉限剛找 到金目魚的時候，牠大小差不多是6到7.2公分左右，小咪咪一隻很可愛 (ˊuˋ。 3. 依據唐朝的度量衡，一丈 = 十尺 = 一百寸，所以葉限的寵物魚後來長到三至四公尺大 ，真的是有夠大，後母能吃到剩骨頭也是很厲害。 4. 飛石有很多意思，有大型的守城重兵器，有小型的武器，也有可能是單純的落石。這 裡的意思在下猜想應該是單純的落石。但陀汗畢竟也是擁有強大軍事力量的國家，陀汗王 知道虐待之情後將後母與繼妹處決的可能性好像也是存在。 5. 古代度量衡單位，唐朝在重量上也有分大小，大量器一合60毫升，小量器一合20毫升， 而一斛 = 十斗 = 一百升 = 一千合，所以大量器的一斛是60公升，小量器的一斛是20公 升。這裡陀汗王身為一國之君，猜測應該是用大量器，所以總共埋了60 x 100公升，也就 是6000公升的珍珠下去，超級多。 6. 今日中國的廣西壯族自治區部分縣市地區。 ------------------------------------------------------------------------------ 《酉陽雜俎》 續集卷之一‧支諾皋上 第三段 南人相傳，秦漢前有洞主吳氏，土人呼為吳洞。娶兩妻，一妻卒。有女名葉限，少惠 ，父愛之。末歲父卒，為後母所苦，常令樵險汲深。時嘗得一鱗，二寸餘，赬鬐金目，遂 潛養於盆水。日日長，異數器，大不能受，乃投於後池中。女所得餘食，輒沉以食之。女 至池，魚必露首枕岸，他人至不復出。其母知之，每伺之，魚未嘗見也。因詐女曰：「爾 無勞乎，吾為爾新其襦。」乃易其弊衣。後令汲於他泉，計里數百（一作里）也。母徐衣 其女衣，袖利刃行向池。呼魚，魚即出首，因斫殺之，魚已長丈餘。膳其肉，味倍常魚， 藏其骨於鬱棲之下。逾日，女至向池，不復見魚矣，乃哭於野。忽有人被髮粗衣，自天而 降，慰女曰：「爾無哭，爾母殺爾魚矣，骨在糞下。爾歸，可取魚骨藏於室，所須第祈之 ，當隨爾也。」女用其言，金璣衣食隨欲而具。及洞節，母往，令女守庭果。女伺母行遠 ，亦往，衣翠紡上衣，躡金履。母所生女認之，謂母曰：「此甚似姊也。」母亦疑之。女 覺，遽反，遂遺一隻履，為洞人所得。母歸，但見女抱庭樹眠，亦不之慮。其洞鄰海島， 島中有國名陀汗，兵強，王數十島，水界數千里。洞人遂貨其履於陀汗國，國主得之，命 其左右履之，足小者履減一寸。乃至一國婦人履之，竟無一稱者。其輕如毛，履石無聲。 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遂禁錮而栲掠之，竟不知所從來。乃以是履棄之於道旁，即 遍歷人家捕之，若有女履者，捕之以告。陀汗王怪之，乃搜其室，得葉限，令履之而信。 葉限因衣翠紡衣，躡履而進，色若天人也。使具事於王，載魚骨與葉限俱歸國。其母及女 即為飛石擊死，洞人哀之，埋於石坑，命曰懊女冢。洞人以為媒祀，求女必應。陀汗王至 國，以葉限為上婦。一年，王貪求，祈於魚骨，寶玉無限。逾年，不復應。王乃葬魚骨於 海岸，用珠百斛藏之，以金為劑。至征卒叛時，將發以贍軍。一夕，為海潮所淪。成式舊 家人李士元聽說。士元本邕州洞中人，多記得南中怪事。 ------------------------------------------------------------------------------ 上篇文章下面有板友提到這個超古代灰姑娘故事，於是在下就分享上來了，希望大家 看得開心 :) 雖然故事的劇情進行跟後來西方的《鵝媽媽故事集》與《格林童話》中的〈灰姑娘〉 極為雷同，但本篇故事著於九世紀初至九世紀中，遠早於《鵝媽媽故事集》著成的十七世 紀末。但類似的「少女失鞋 ─ 國王得鞋 ─ 少女試鞋 ─ 嫁給國王」劇情安排，最早似 乎可以追溯到公元前一世紀，嫁給法老的希臘雛妓洛多庇斯（Rhodopis）。在下對於希臘 的專業多半在於哲學，對歷史故事並沒有太多考究，若有先進願意補充或是指正，在此先 表感激。 話說這個故事除了讓我們學到做人不要太過分，好心有好報以外。還讓在下學到了茅 坑的超文雅說法 ── 「鬱棲」，這......這真的是太帥了，請各位朋友有機會用用看這 個詞，雖然結果上別人聽不懂，然後被當成怪人的機率應該比較高 (-ω- ) -- 1995年夏。 人々は溶けかかったアスファルトの上に己が足跡を刻印しつつ歩いていた。 ひどく暑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3.144.212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llantry/M.1702139626.A.D9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