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不夜城 第四十四夜 清償

　　白薔薇通常不太會在例休後的短時間內請假。 　　但這天對白薔薇來說，是十分重要的日子。 　　五年前，白薔薇雖然選擇了公司破產清算跟放棄繼承，但有些事是在法理 之外，情理之中的，像是私人借貸才不管那麼多，各種恐嚇威脅的討債，又或 是那些在清算後，無法拿到該拿的錢，同時也失去工作的員工們，那一張張或 生氣憤恨、或愁苦憂傷的臉。 　　白薔薇在籌措著私人借貸的還款時，也從來沒有忘記要多留一筆錢給父親 當年的員工們。 　　儘管這筆錢比起私人借貸那筆錢來說少了許多，存得緩慢，也來得遲了， 但對於白薔薇來說，將錢還清了，她的心中才沒有負擔，才能徹底將這件事情 放下，也才能繼續地走下去。 　　「老實說，我真沒有想到，妳可以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就籌到這些錢。」 呂律師看著白薔薇，直白地說著。 　　眼前的女孩不過二十五歲，當年事情發生時，也不過就是個二十歲的大學 生，而且就她知道的情況，女孩的父親在外頭也有不小的負債，女孩在此時可 以一次將公司原本該負責的錢一次給出，代表著另一邊的債務也償還得差不多 了，這真的是難以想像。 　　白薔薇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妳這幾年，過得如何？」呂律師問。 　　除了一開始破產清算時，兩人有密切的聯絡，之後女孩就消失了，再次接 到電話還是一個月前，當時呂律師也從沒有想過，女孩打電話來事為了清償的 事情，還以為她遇到了甚麼難題。 　　「還算可以吧！」白薔薇笑著，這也是她的真心話。 　　呂律師看著比當年更美更有韻味的女孩，心中有許多猜想，但這就不是她 該輕易問出口的事情了。 　　「今天，妳打算出面嗎？」呂律師問。 　　白薔薇想了一下，搖搖頭：「不了，我在這邊等就好。」 　　呂律師點了點頭，在女孩找來的銀行專員來了後，呂律師便將人留在一旁 的休息室中，到了會場去。 ＊＊ 　　現場有三十多人，都是這一個月中陸陸續續接到了呂律師的電話後，帶著 半信半疑的態度來的。 　　在呂律師再次為現場的人解說了這次聚會的原因後，先是沉默了一瞬，接 著爆炸性的歡呼聲傳來，許多人口中喊著太好了，有人早已走向未來，也直說 天外飛來一筆橫財，還有一些人是喜極而泣的。 　　白薔薇透過現場畫面看到父親過往的員工，內心也是升起了一股懷念感。 有幾個叔叔、阿姨，還是她小時候到父親的公司玩時，給過零食、糖果的人， 還有一些哥哥、姐姐也曾在她下課到父親的公司自習時，教過自己學業功課。 　　明明只是五年，卻覺得一切都十分遙遠。 　　呂律師說明完清償流程、計算方式後，讓大家填寫資料，現場的人振筆疾 書，喜悅都掛在臉上，在大家填寫完後，呂律師又說明了匯款時間點，就讓大 家資料繳交後，可以離開了。 　　現場的人一個個將資料交給了呂律師後就離開了，只有最後一個女性動作 慢吞吞的，滿臉欲言又止的。 　　白薔薇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楊阿姨。 　　楊阿姨以前是公司的會計，有個跟她一樣大的兒子，還有一個小她兩歲的 女兒，雖然先生去世的早，不過楊阿姨生性樂觀開朗，所以也自在的一人養起 兩個孩子來。 　　過去，楊阿姨偶爾也會帶著兩個小孩到公司，她也在的時候，三個小孩就 會坐在某間會議室中一起寫作業，然後一起玩耍。 　　楊阿姨還曾經開玩笑的跟她的父親說過，長大後，要不要考慮讓她嫁給自 己兒子，只是當時她的父親將全天下的男性都當成要搶自己寶貝女兒的敵人， 一口回絕了。 　　白薔薇還記得楊阿姨的一雙兒女，跟楊阿姨一樣，都有著開朗的性格。只 是過了小學後，楊阿姨將一雙兒女送到了補習班，她也有了自己的課後活動， 就很少碰到楊阿姨的兒女了。 　　記得最後一次看到楊阿姨的兒子，還是高中時，某次她的母親要她送東西 到公司去，正巧遇同樣來送便當的楊阿姨的兒子。依舊是陽光開朗的性格，在 電梯門口遇到她後，主動說了一句好久不見，搭電梯時，隨意地聊了幾句課業 生活，出電梯後，自然地分別，是個讓人感到舒適的男孩。 　　此時，楊阿姨將資料交給了呂律師，並開口問：「律師，我想問……薇薇 她，現在過得還好嗎？」楊阿姨關切地問。 　　「……還算可以吧！」呂律師實在也不知道白薔薇的真實狀況，就只能原 話不動的搬過來。 　　「薇薇……今天有來嗎？」楊阿姨又問。 　　呂律師沉默了一瞬，淡淡地說：「當事人並不想出面。」 　　楊阿姨聽到話後，看起來有點失落，但隨即又掛起笑容，輕輕地搖了搖頭 ，並將手上的資料表交給了呂律師。 　　呂律師接了過來，一愣：「楊小姐，您……不打算領取這筆錢嗎？」呂律 師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空白表格。 　　楊阿姨點點頭：「我來只是想看看薇薇過得好不好……薇薇既然有能力做 清償，想來是沒問題的。我現在過得很好，也不缺這筆錢，就不領了吧！」 　　楊阿姨永遠都記得，那年的喪禮上，那個清秀美麗的女孩，身邊帶著弟弟 妹妹，對每一個賓客鞠躬的模樣。當公司的人都圍上去想知道情況，討個說法 的時候，女孩挺直的站著，堅定的說明與道歉，並要大家給她時間。 　　明明女孩失去的父母，明明女孩再也沒有強力的後盾，明明女孩心中還在 傷痛，但她依舊堅強勇敢的面對所有的責任。 　　那都讓楊阿姨想起自己養大兩個孩子的過往。 　　如今，女孩實現了當初的承諾，楊阿姨想，這幾年來，女孩一定經歷了許 多的事情，但她相信，以女孩的性格，是不會有甚麼大問題的。 　　「就這樣了，律師再見。」楊阿姨瀟灑地離開。 ＊＊ 　　呂律師拿著手上一疊資料回到休息室時，就看到白薔薇唇角掛著微笑，眼 中還泛著水氣淚光。 　　「……妳父親的員工，真的都是好人。」呂律師說。 　　過去她也處理過不少的破產清算案件，當年女孩父親的公司反應算是極好 了，雖然有些憤怒的話語，但也就是在人之常情內，其他的案件多的是爆發肢 體衝突，甚至連帶著律師都要遭殃。 　　再者這幾年來，這些人也沒鬧騰，某方面來說，就像是放棄了一般，如今 又知道有機會領到補償，開心也是自然。 　　不過有像是楊小姐那樣的人，真的就是女孩父親還有女孩的人品反饋了。 　　「……楊阿姨從以前就是個特別好的人。」白薔薇說道，從楊阿姨本身的 性格，到她小孩的性格，就可以得知一二。 　　呂律師點頭，將資料交到了白薔薇的手上。 　　白薔薇接了過來，一一清點檢視，一旁的銀行專員跟呂律師也一一檢查核 算過後，白薔薇將所有的文件蓋上自己的印鑑，就將資料交給了銀行專員。 　　「明天早上我們就會進行匯款。」銀行專員說完後拿著資料離開了。 　　在銀行專員離開後，白薔薇跟呂律師要了楊阿姨的電話，接著也離開了清 償會場。 ＊＊ 　　夜晚的街道，萬家燈火亮起，充滿人煙氣息。 　　白薔薇往捷運站走著，看到了路邊一家關東煮的小店，便走了進去。 　　昏黃的燈光，熱氣氤氳，充滿著食物的香氣，老闆親切地打招呼，白薔薇 隨意找了一個空位，點了幾樣看起來就很美味的食物，靜靜著等待著。 　　小店的座位不多，就只有ㄈ字型的櫃台座位，不適合多人聚餐，但適合兩 人依偎，或是一個人寧靜的用餐。 　　老闆將關東煮遞了過來，碗裡冒著熱氣，白薔薇端起來喝了一口，帶著一 股甜，暖胃又暖心。 　　白薔薇想，自己終究是幸運的吧！ 　　在這幾年最辛苦的時候，遇到了許多人，得到了許多幫助，就是因為仍被 滿滿的善意包圍著，才不至於失去自我。 　　手捧著溫熱的湯碗，白薔薇想著手機中楊阿姨的電話。 　　她想有一天她會聯絡楊阿姨，將該還清的還清，並告訴楊阿姨，自己過得 很好，不用擔心。 　　而那一天，並不會太久。 ＝＝＝＝＝＝＝＝＝＝ 光明總是伴隨著黑暗，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子。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58.114.11.6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ex/M.1670509492.A.AF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