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雷] 鋒迴路轉 Knives Out，萊恩嗆聲

萊恩強生很愛嗆聲，他在電影中有強烈的 social commentary，這東西有沒有 ruinous的破壞力倒是不一定，令我覺得他不一定一直都是 Ruin Johnson ，但好像一直是個「萊恩嗆聲」。 他在《星際大戰：最後的絕地武士》已經做過一次，讚頌女性、黑人、亞裔，雖然忘了多元外星人，倒是狠打了老白男路克一耙。說實話，這一切並不是不能這樣做，若找對地方做或是做出脈絡也有機會很切題，只是他找了個不切題的路克來做、也沒把他想給路克加的新脈絡給做出來，更糟的是很故意地做得刺激又爭議，彷彿沒看見影迷吵起來心理不痛快似地。他就是想要大家吵起來、彷彿自己已經等著加入口水戰等很久了、然後從裡面找出一些不當言論後見獵心喜地一竿打翻：「你看看，果然是白男在開歧視了」。 而這次《鋒迴路轉》，這是他自編自導的獨立作品，不再有其他既有系列既有角色的包袱，不再需要別人擔心他 ruin anything。他有完全的正當性與自由度去玩他想玩的玩到底，只是這恐怕也是赤裸裸地把自己玩到見底。結果，他在《鋒》片玩出的一個美國大宅小世界，儼然是一個當代美國的縮影，投射他對當代美國的世界觀。 https://pbs.twimg.com/media/EKeKp76UYAI2TyC.jpg 黑白分明的美國 這個大宅，就是美國，過去有親手發揮才能努力工作到老的老美國白人先驅（不是當代老白男，而是美國老祖宗），今天剩下一窩吃老美國祖產不務正業的美國白人（當代老白男是其中一塊），成天喝酒聊天言不及義，有人口蜜腹劍、有人直白歧視、有人虎視眈眈、有人冷漠無感。他們口口聲聲「你照法律認真工作，才能留下來」，結果他們都不是認真工作的、對美國老祖宗都不聞不問地、只想著老人死了分掉祖產享受人生；真正認真工作照顧老人的，只有這位最後來到大宅的拉丁美洲移民（厄瓜多？巴拉圭？烏拉圭？巴西？下代美國白人都搞不清）。 本片角色切割得很鮮明，過去的美國白人老祖宗是好的、新一代的美國白人都是壞的，若不是真的有罪的大壞、就是心懷不軌或冷漠等小壞。而這裡出現的不壞的白人，都不是這間隱喻美國邊界的大宅裡面的，而是外面來的警察與探員，會有黑人面孔也會有法文名字的南方佬，在現世美國種都是邊緣人，並不是萊恩嗆聲要嗆的對象。這些警察偵探基本就是中立的人民公僕沒有什麼私慾的，只是公事公辦也沒有什麼自己的理念與立場，像是如神的判官一般。 在這裏，美國白人有的看似是自由派尊重移民、擁抱他們為一家人，其實只是意圖保住自己財產，甚至在賺取善良的外籍移民同情心；有的假意捍衛外籍移民權利，其實反而是要引起外籍移民的愧疚感退守權益，甚至一開始早就偷天換日引誘外籍移民不小心錯手犯罪，以便名正言順將他們驅逐出境別來分我們財產。 然後，也有一些不是不務正事繼承祖產的白人，而是也還在出力工作的白人勞工。譬如白人女僕法蘭就是個自食其力的白人勞工，但她並不安份守己，她有貪念見不得別人好，一定要來敲詐分一杯羹。但白人勞工跟著白人上流學來的貪念，終究令他們狗咬狗一嘴毛，還要美善的移民不計前嫌來搶救。 片末，如神的外來偵探如有天眼般冷靜地看著一切，捍衛保護並讚頌美善的移民、法眼冷冷地看白人惡行惡狀全現形，並告訴仁慈的移民女孩：妳若真的太聖潔當然可以對他們仁慈、但妳其實也不用。最後，一路自食其力努力工作、不計前嫌堅持美善的移民站在陽台上、繼承了美國；而美國所有的白人後代，不是大罪就是小惡，多行不義通通在下面喝西北風，但見萊恩嗆聲的嗆杯子 "My Coffee My House My Rule"。 萊恩愛嗆聲 說到最後，這種片我要怎麼評價呢？作為一部好久不見的「本格推理」（我也不懂什麼是本格推理，反正跟著懂的觀眾一起喊）是充滿娛樂效果、名副其實地「峰迴路轉」精彩連連。可是這電影缺乏人性故事，只有臉譜設定，所有角色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好的女主角代言廣大拉美移民、壞的白人配角代言諸般白人罪惡。這裡面有任何人的人格、個性與立場在故事歷程中或自我思索或彼此激盪而改變嗎？並沒有，每個人一開始是什麼人、到片尾仍然還是同樣的人。 尤其這些人還是黑白分明一番兩瞪眼的，白人清一色地呈現大壞到小壞的光譜，拉美女主角清一色呈現聖潔美善絕不蒙一點塵埃。如神的偵探男主在揭曉案情後非常強調「是妳的美善撥雲見日成就了一切」，還真的證實這位看護 Marta別說有心的犯罪，就算是無心的過錯或無奈的失守都沒有，是潔白如聖母般的 0% 罪過角色，對比對面不管顯露過再多美善都 100% 證實為虛假的白人。最後，非常正當地，這間隱喻美國的大宅，當然歸辛勤工作且潔白無瑕的移民所擁有，只知拿遺產吃香喝辣（不論富二代創業或揮霍家產）卻不動手工作且心懷不軌的美國白人都喝西北風。 好吧，萊恩嗆聲呀，這樣很大快人心是不是？我很遺憾這就只是顯露他簡單的世界觀而已。試問：(1) 如果移民不是那麼聖潔美善、若移民犯了小罪小過、或是也曾在生活苦路上的壓力下心懷不軌過，這個美國就要名正言順驅除他們嗎？(2) 美國下代白人只是清一色的壞、沒有任何美善希望嗎？(3) 美國上代白人祖先雙手奠定華美基業，難道就是正當無罪的嗎？(4) My Coffee My House My Rule，從白人祖先交棒給與他同氣連枝的拉美移民繼承，這不仍然是佔地為王的資本主義圈地邏輯嗎？這個美國不是仍然有堵高牆讓美國主人掌握鑰匙嗎？ 萊恩這抄生 當然啦，任何一個個人觀眾都可以想得比本片深遠多了，我相信萊恩嗆聲一樣也可以，只是他選擇以本片作為窗口所呈現的世界觀，就是這麼平板淺薄，而且儘管沾沾自喜地自以為伸張了一種社會正義、其實仍陷在美國立國以降的罪惡窠臼之中渾然不覺。好吧，萊恩嗆聲的手腳就這樣，一下就看破了，那萊恩抄生的手腳呢？ 本片大牌雲集，好多小配角都是超大牌，而且還有許多給大牌飆演技的大頭特寫，彷彿有種和 Tom Hooper 可以擊個掌的大頭迷戀。本片演技派大牌之外更大的明星大牌是「007 情報員」Daniel Craig 與「美國隊長」Chris Evans，擺明是要來召喚兩系列各自的廣大粉絲的，是要讓粉絲們來讚嘆我的偶像明星也會飆演技的，雖然這演技其實也還 OK 甚至有點臉譜化。Daniel Craig高調演出一個探員是有其明顯的努力，只是要說有走出什麼迥異於 007的獨特性格栩栩如生嘛，我覺得倒也說不上。 倒是 Chris Evans的使用，還更有意思。表面上，是萊恩嗆聲有意要拿已有「美國隊長」名氣的白人帥男來翻盤，讓他展現最赤裸裸的白人男性之冥頑不靈，甚至大勢已去還是要宛如有仇般奪刀殺人，然後再來耍笨出盡洋相。這種可惡的白人帥男在現世美國有沒有？當然有而且可多了。Chris Evans 那從暖男變兇手的飆演技，粉絲可能前所未見而眼睛一亮大聲叫好，但其實這也一點都不新鮮，因為他早在 14 年前還沒當「美國隊長」奠定如今的形象時，早就已經一模一樣地做過一次了。 2005 上流變奏曲、與 2003 星際大爭霸 一個大宅殺人案中的貴公子，表面上跟著家主爺爺擁抱外來善良平民當家人，甚至當人人對外來主角冷漠以對時、唯他一人兩肋插刀情義相挺宛若兄弟，回頭對這上流社會醜態亂象冷眼旁觀... 結果沒想到大宅莊園的神秘案件，最後揭曉都是他趁月黑風高偷偷幹的，連家主爺爺之死也是他一手策劃的！且是在一次財產繼承大爭吵後埋下殺機。枉費這大書房工作室裡文件文物堆積如山的家主爺爺一直疼愛拉拔他，甚至還曾讓他進工作室當實習助手。最後真兇揭曉，這貴公子倒也不是狼子野心，只是真心不解：這一切理所當然都該是我的、空降的外人憑什麼？ 這劇情，其實在 2005 年《上流變奏曲》早就演過了！這次 2019 年《鋒迴路轉》只不過拿來回收再利用，甚至 Chris Evans從二十出頭到年近四十的演技，也只是老戲重開箱而已。我要推薦這部唐納蘇德蘭與黛安蓮恩合演的《上流變奏曲》，裡面還有尚不暮光的甜美少女 Kristen Stewart、更有天真可人星路剛開如今我們竟已流淚懷念的 Anton Yelchin！把這兩片的大宅風雲比比看，其實在青春成長片與本格推理片看似截然不同的外表下，那美國白人上流堡壘的格局處處似曾相識，而比人性複雜與重量當然是《上》片強多了，比爛番茄當然也不意外是《上》片輸慘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D9QkIgpTFDg 美國隊長 Chris Evans並不是這次發揮什麼新演技，而是早在 2005 年同一套演技早就很精彩，這次再拿出來賣一次；而萊恩嗆聲也並不是第一次對別人的前作「致敬」了，早在星戰系列就已經對 2004 開播的《星際大爭霸》影集致敬了一大堆拼成《星際大戰：最後的絕地武士》，從累死艦隊的跳躍追逐、到飛官自我中心的政變、到女技工階級憤懣的暴走、乃至傳說女主如神降臨，幾乎無一不「致敬」。唉，萊恩嗆聲當然是個功力手法夠強的影人，只是當這些戲劇手法被看破手腳、他的世界觀也被看破手腳時，還真的令人覺得長不太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q2x14ZhEc9k 長不大也不是什麼過錯，只要沒有去踐踏別人已經努力多年的系列作品、而改在自己後院打造自己簡單世界觀投射的大宅小世界，那我們也沒必要多去苛求他，反倒要恭喜他幸運能有資金與影評一致拍手叫好成就他的簡單男孩夢。這種電影反正也沒礙著我什麼事，它「峰迴路轉」的偵探劇情也算是頗有娛樂性，就給個 [普雷] 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i-1NchUqMA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71.167.4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ovie/M.1575511826.A.0A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