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不存在的人7+8+9 媽媽(完)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歹戲拖棚，如果有人想看再繼續寫下去吧。 感謝所有願意花時間看故事的人。(鞠躬) 如果覺得故事無聊的話，請一定一定要跟我說阿! 謝謝大家。 ~~~~~~~~~~~~~~~~~~~~~~~~~~~~~~~~故事開始~~~~~~~~~~~~~~~~~~~~~~~~~ 7. 「詐屍啦，詐屍啦。」一名年輕的殯儀館工作人員一邊嚷嚷，一邊跑得飛快，經過一間間 停屍房，化妝間，一口氣跑到前廳的佛堂，跪倒在蒲團上，才捨得喘上一口氣。 「小吳，你丟猴喔。」眾人前來關心，大多都在訕笑。「膽子那麼小，還想吃死人飯，回 家包尿布比較實在。」 「不……不是的。」小吳上氣不接下氣，急的臉都紅了。「你們去看看，那個冰了快兩個 月的死者李康樂。」 「怎麼，小朋友被壓著不能下葬夠可憐了，你還要說什麼鬼故事嗎?」資深禮儀師陳伯挖 苦。他最喜歡逗大驚小怪的新人了。 「不是，不是……」小吳連忙擺手。「你們去看，去看啦。」 「看看看，有什麼好看?」 「起死回生啦。」 咚的一聲小吳昏倒，大家七手八腳把他抬到休息室去，路上議論紛紛。殯葬業做事的人誰 沒有碰過幾件科學不能解釋的奇遇，但是死了兩個月的人復活，都是第一次聽說。 終年低溫的停屍間裡，原本應該乖乖躺在冰櫃裡的李康樂的屍體現在滾落在地上，光溜溜 地扭動，把冰凍的關節折的咖茲咖茲饗。 所有人都擠在門前，觀望這隻剛過完冬的的大蟲，伸展四肢匍匐前進，灰白色的瞳孔收縮 ，又逐漸變回清澈的棕黑色。 「李康樂?」大家支吾半天，還是陳伯穩重，他喝令李康樂的名字，好像要把他叫回魂。 「咯咯咯。」李康樂抬頭發出沒有人聽懂的聲音，抓著自己的喉嚨彷彿很努力想呼吸空氣 ，掙扎半晌又倒了下去。 「這……是又死了?」資深清潔工老趙悄悄地問。 「應該……要叫救護車嗎?」 李康樂躺在醫院的床上，隔著薄薄的幕簾很清晰可以聽到外面醫生和護理師的竊竊私語。 「李康樂之前的死因是什麼?」 「脾臟破裂，內出血?」 「不是吧，怎麼現在看起來一點受傷也沒有?難道死人也有修復的能力?」 「科學奇蹟啊，不知道可不可以做成case study。」 「哈哈哈，你要投靈異期刊嗎?不知道分數高不高。」 一整天的時間裡李康樂趟在床上十分無聊，醫生們對他做了所有想得出來的檢查，全部的 數據都正常得超乎想像。 「這樣，可以出院了吧?」夜班的護理師幫他換完點滴，又在門口話家常。 「不，不行啦，還剩下小朋友的精神狀態需要評估。」 「看起來很冷靜啊，能吃能喝，昨天我給他一根棒棒糖，還會跟我說謝謝。」 「哎呀，不是，你不知道，小朋友的媽媽……」護理師故意壓低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上， 還是被李康樂聽得一清二楚。「五天前，就是小朋友送進來的那天，也被送來醫院，說是 被人發現倒在家裡沒有呼吸心跳。」 「死了嗎?」 「死了，聽說體內的安非他命濃度可以殺死一頭大象。」 五天前，黃劉玉珠跪在神龕前，手裡拿著李張淑慧的照片，嘴裡念念有詞，直到照片的一 角竄出紫藍色的火焰，她的臉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可惜照片只燒了一半，兩支白蠟燭突然倒下，無聲無息地熄滅了。 黃劉玉珠知道大事不好。 她等了五天，整整五天，黃文祥才回家。 「你失敗了?」她看著虛弱得隨時都會倒下的黃文祥，不悅的質問。 「失敗了。」不等黃文祥回答，她已經下好了結論。「你這個忘恩負義的不孝子，也不想 想誰懷胎九個月，犧牲我自己的孩子給你造了肉身，辛辛苦苦養你一十三年，好不容易有 了大神通，看你都把力量都用在哪?」 她連珠炮似的咒罵，從鼻子裡哼出冷空氣。「你說，你說說啊。」她拉著黃文祥的肩膀用 力搖晃。「神通呢?神通呢?還看得到名牌嗎?還給我賺錢嗎?叫外面那幫人還繼續欺負我嗎 ?你這不孝子、野種、敗類，把我的供奉都還給我。」她披散頭髮尖叫，把黃文祥推在地 上踩踏。「我是媽媽，你要聽媽媽的話，聽媽媽的話，聽---媽---媽---的---話。」 她一下哭一下笑，每講一個字就踩一腳。 「看我毀了你，不守信用的死小鬼，沒有用，沒有用，一點都沒有用。」黃劉玉珠咬牙切 齒。「不要忘了，你的原身在我這裡，我現在就去把它拿出來，泡在尿裡，斬你個稀巴爛 ，再放一把火燒掉，馬上讓你魂飛魄散，永遠不要想要投胎。我要是死，你也不能善終。 」 黃文祥倒在地上，不能掙扎也不想掙扎。身體很痛，媽媽很吵，但他的心已經很久很久沒 有這麼平靜了，腦袋裡空空的，就算又餓又冷又無力，也莫名有些開心。 開心啊，開心是什麼他其實不知道。大概就是王老師牽著他的手的時候，或是李康樂對著 他說「不要死掉」的時候，心臟怦怦跳的感覺吧。 他想到李康樂，那個答應要當他朋友的人，那個叫他活下來又叫他去死的人，那個應該活 得理直氣壯卻被他害慘的人，他看著他的時候那麼害怕，就像其他所有人一樣。 可是黃文祥不要，他再也不想要有人見到他就逃了。 所以他做了個決定，李康樂要活下來，活下來笑著，交很多很多朋友，就算黃文祥要因此 而死掉。 反正「黃文祥」從來也沒有真正活過，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現在他只想知道李康樂好不好，他回到身體裡有沒有嚇一跳?他有沒有活得健健康康，他 有沒有…… 有沒有有一點點原諒他了? 一點點就好。 「阿，」他想，如果在形神俱滅前可以再見到李康樂，一定要跟他說一聲: 「活著真好。」 「你這沒用的東西，可惡的小鬼頭，活該早夭，就是長大了也會是個廢物。」 黃劉玉珠一想到自己因為這養小鬼的邪術先是在不知情之中被死祭了孩子，再來失去老公 ，好不容易懷上二胎，又輕信邪魔歪道，行偷龍轉鳳之術，以為供了小鬼就可以呼風喚雨 ，不用再被人欺負，殊不知沒風光幾年，小鬼上了學，混在人群裡久了居然有了人識，再 也不唯命是從，就氣到發瘋。 不管是人是鬼都不是好東西，至始至終，都要將她拋棄。 她這麼誠心誠意，這麼努力剷除異己，盡心盡力維護的，不過是最為人最卑微的一點尊嚴 罷了。 但她不管幫人做了多少事，殺了多少人，依舊沒有人要親近她，止不住悠悠之口，也越發 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 為什麼?為什麼?她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要。 「既然你心存造反，就不要怪我先下手為強。」 黃劉玉珠想到亡夫的慘死，想到流產的孩子，想到佔據了兒子身軀的小鬼呱呱墜地的當晚 ，銀髮紅痣的道士手上捧著血淋淋的嬰兒，非常鄭重的警告她，收養小鬼事小，日後餵養 的怪物長大，若是不願意聽話，她的下場就會跟其他失敗的養鬼人一樣，在天譴之前就遭 到反噬，不得好死。 當時的她年輕，一無所有，見識到了小鬼的厲害，也經歷了丈夫的報應，她知道這是一條 陰險的不歸路，卻執意前行。 那時候，她果然也是鬼迷了心竅。 「小鬼是失去母親的孤魂，你是沒有孩子的母親，你們相依為命，互利共生，何嘗不是件 好事。」 道士講話的時候嘴邊的紅痣就蠕動起來，灰黃色的牙齒在嘴裡跳躍，就像隨時會噴發出來 。 於是她信了，信了道士的鬼話，信了小鬼神通廣大，會為她聚財擋災，生活蒸蒸日上，所 以她多虔誠的祈禱，用鮮血當作奶水，用生肉做飯菜，小心翼翼把小鬼拉拔長大，含辛茹 苦多年，看現在換得什麼下場? 「我們同歸於盡吧，一起去地獄領罰。」她冷笑，走回臥室裡，砰的一聲把門關上。 李康樂在醫院裡待著百般無聊，夜深人靜，透過窗戶看見天空晴朗，有好多星星，在漆黑 中閃爍。 那些星星不是太明亮，但是每一顆都在努力發光，這讓他回憶起好幾天前他還是一隻鬼的 時候，在教學大樓的頂樓，伸手想要搆住向下墜落的黃文祥。 那天，也是這麼涼爽。他太著急而沒有注意天上，但是在黃文祥灌滿悲傷的眼睛裡，他見 到了前所未有的光芒。 到底黃文祥是裝作善良的魔鬼，還是被當作魔鬼的小綿羊呢? 他突然好想好想，當面去問他。 赤腳跑在柏油路上，李康樂剛回過神來，已經在奔向尖角坡的路上。 「我們同歸於盡吧，一起去地獄領罰。」 把臉貼在門上，破爛的鐵皮屋裡傳來黃媽媽的咆哮。 重重的關門聲響起，夜裡只剩下有一下沒一下的蛙鳴。 窗戶裡，微弱的燈光下，黃文祥捲曲在地板上，背對著李康樂的方向。一下一下又在抹著 眼睛。 「黃文祥?」李康樂敲著窗戶，不敢太大聲的呼喚，就像朝魚缸敲打的人，想要確認水裡 面生物的存亡。 「黃文祥?黃---文---祥---。」 黃文祥揉著眼睛，除了微微擺動的臂膀，沒有任何動靜。 這時候李康樂恨不得再有穿牆的本領，可惜重新為人就只有遵循人間的規矩。 幸好青山國小小霸王的稱號不是白白得到，他躡手躡腳繞到黃文祥的房間，從破掉的窗戶 爬進去，小偷一樣滑行到客廳，黃文祥躺著的地方。 「康啷，康啷。」黃媽媽的房裡傳來鐵具拖行的聲音。 「嘩啦嘩啦。」有什麼東西傾倒而下。 「黃文祥，你還好嗎?」李康樂戳了戳地上人的肩膀，沒有反應。 「黃文祥，你在哭嗎?」 蹲下來端詳他的臉蛋，兩隻黑乎乎的手掌下，黃文祥的兩隻眼睛都不見了，取代的是糊成 一團像墨汁潑灑的形狀。 李康樂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康哥?」這時候黃文祥的嘴巴裂開一個洞，小小聲詢問。 「康哥，我看不到了，」他說得很平靜，就像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伸手在空中摸索，拉 住李康樂的衣袖搖了搖。「你快走，媽媽出來的話就不好了。」 剛說完，房間裡有重物墜地的聲音。 黃文祥咳嗽，吐出一大灘黑色的汁液。 「叩叩叩。」一下又一下，黃媽媽似乎很用力的在摔打一個沉重的東西，丟出去，撿回來 ，又再丟出去。 黃文祥的身體隨著每一下敲打痙攣，他在地板上翻滾，像滾水裡掙扎的蝦。 李康樂不知所措，他試圖攙扶黃文祥，馬上又跌倒下去，最後只能拖著他，一步步往門口 走去。 「黃文祥，你媽媽是神經病，我們逃出去，報警抓她。」 好不容易兩個人來到房子外的草坡上，李康樂氣喘吁吁，而黃文祥還在嘔吐，吐出來的血 水還是墨水滲入泥土裡，所到之處雜草枯萎一片。他用手摀著臉，因為太過痛苦而滾來滾 去。 「黃文祥你怎麼了?」李康樂撥開乾瘦的手臂，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容。 黃文祥用力把裡康樂推開，匍匐想要逃走，攀爬蠕動，走不了太遠，更像一隻離水的，原 地蹦跳的泥鰍。 「碰!」的一聲，房子裡爆炸，火光四竄，濃煙很快四處散開。 這時黃文祥的身體也像著火了一樣，他的手指緊緊扣在泥土裡，發出受傷野獸般淒厲的慘 叫。 他原本應該是嘴巴的地方裂開一個隙縫，滲著鮮血，彷彿一只被人用力撕開的包子，流出 紅色的湯汁。 遠處傳來救護車的奔馳聲，紅藍的燈光馬上就到了山下。 這時候李康樂才想到黃媽媽還在房子裡，還有那個詭異的娃娃雕像。 「你在這裡等著，我救你出來。」豁然開朗，他對著還在翻滾尖叫的黃文祥說，反身就跑 回屋子裡面。 黃文祥揮舞雙手想要阻止，半天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氣。 8. 房子裡黑煙瀰漫，李康樂撿起廚房裡的濕抹布堵在口鼻，轉開黃媽媽臥室的門把，看見煙 霧中一個人影正往一個香爐裡不斷添加符紙，火越燒越旺，神龕上的神像被丟在火爐裡， 在火焰中探出一個燒焦的頭，好像渴望又不敢爬出沸騰的牢籠。 在那個沒有五官的雕刻臉上，李康樂以為看見黃文祥灼傷的靈魂。 「去死，去死，不乖的小孩就該去死。」黃媽媽站在火爐前，用一把銀色的關公刀不停戳 著神像，被煙燻成黑色的臉上有滿足的笑容，在橘色的火光下閃爍跳動。 地獄，就像地獄一樣。李康樂很是驚恐，火焰在四處竄燒，煙霧裊裊，每個搖曳的影子都 像洶湧前進的地府軍隊，吆喝著要把一切都吞噬殆盡。 「小鬼，死小鬼，你不聽話，為什麼不聽話。」黃媽媽還在叫囂，一抬腳把火爐踢翻，散 落一地黃符的灰燼。 焦黑的神像滾了出來，咚咚咚的彷彿正在逃跑，好死不死往著李康樂的方向，在距離他一 步之遙的地方停下。 木偶的左側身破了個大洞，從胸膛到腰際，手指寬的裂縫裡探出一隻小小的，乾枯的嬰兒 的手。 「啊啊啊啊啊。」黃媽媽從喉頭發出不知所云的問候，兩眼怒氣沖沖，盯著地上的雕像， 然後向上延伸，把李康樂從腳底到頭頂都掃視了一遍。 「誰?」她嘶喊「是誰?」挑高了嗓音。「怎麼還有活口?」 李康樂顫抖著膝蓋蹲了下來，眼睛不敢離開發瘋的黃媽媽，兩隻手在地上摸索，好不容易 碰到滾燙的人偶。 「茲」的一聲，他感覺自己的手差點沒被烤熟，但是危急中忘了疼痛，也不敢放手。 「該死的，該死的。」黃媽媽的咒罵一聲比一聲倉狂。「該死的，該死的……」她拖著手 朝李康樂奔跑過來。 迅雷不及掩耳，她揮舞手上的關刀，往瑟縮在地上不敢動的人頭上劈砍。 「咖。」 李康樂下意識舉起人偶護在頭上，沉重的刀刃砍材一樣，不偏不倚穿過李康樂的指尖，又 在堅硬的木頭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傷口。 鮮血沿著手臂留下，又黏又滑，李康樂的虎口被震得撕裂開來。 「這瘋魔的巫婆力氣真大。」 趁著黃媽媽再次揮刀的空檔，李康樂抱著神像，轉身快跑，踉踉蹌蹌的推開門，撞倒了好 多家具，衝出房子的時候迎來一陣戶外的涼風，他深深吸了一大口，腿一軟就被還在地上 爬行的黃文祥絆了一跤，滾在地上忍不住大叫。 「回來，還回來，小偷，可惡的小偷。」 黃媽媽是不死心的怪獸，全身都被灼傷，還拖著血肉模糊的腳，一步一步追趕。 「黃文祥，起來，快逃。」 李康樂一手抱著神像，一手猛烈的搖晃縮成一團的黃文祥，眼睛還不忘像探照燈一樣，測 量著黃媽媽越來越靠近的距離。 「看不到，看……看不到。」黃文祥似乎也喪失了神智，反反覆覆抓著臉哀號。 「看不到?要怎麼才能看到?」李康樂拼命絞盡腦汁想，腦海中浮現出黃媽媽用血和著墨汁 幫神像畫臉的景象。 「不怕不怕，」李康樂來不及自豪自己的聰明，把手指沾上虎口上的鮮血，正想著怎麼畫 才好。 突然手腕被人重重的扣住，李康樂驚見黃文祥傷痕累累的手臂抓著自己，越來越用力。 「不要。」他哀求。 「為什麼?」李康樂又著急又疑惑。 「我……」黃文祥用盡力氣才說。「我不要康哥也變成一個貪心的人。」 黃文祥搶過神像，拔地而起，轉身往身後的森林裡奔跑，中途因為看不見而跌倒好幾次， 一溜煙的，小小的身影一下就被黑暗吞沒。 沙沙的腳步聲越來越靠近，好幾個手電筒的光束交錯著向前搜尋，同時照射到李康樂的眼 睛裡。 「找到了，找到了。」無限呼叫器裡傳來冷靜的聲音。 「前面的人不要動。」這是命令。 刺眼的白光越來越凝聚，把黑夜都照明，也圈困住了山坡上燃燒的鐵皮屋和裡面的人。 「警察，這是警察，你們被包圍了。請把手放在頭上，走出來投降。」 9. 惡夢似乎結束了，又好像沒有。 李康樂又躺回醫院的病床上，不同的是這次兩隻手都包了厚厚的紗布，頭也被裹了起來。 他覺得全身的骨架都要散開了，就像在沙漠裡跑了三千公尺又被人狠狠的揍了一頓。 動彈不得，李康樂的腦子卻是清晰異常，回想前一晚的心驚肉跳，擔心又恐懼黃文祥的去 向。 黃文祥去了哪裡?躲起來療傷了嗎?還是又被控制，再跑去害人了? 他應該揭發黃文祥嗎?他應該跟警察說黃文祥殺了人嗎?如果黃文祥被抓到是不是會被關起 來，還是被拖去槍斃掉? 會有人能夠殺死他嗎?還是所有人都會被他殺掉? 「康樂，你怎麼會跑到尖角坡去?」 警察來問話的時候校長也在，更奇怪的是旁邊還跟著山羊鬍子的道士。 道士尖嘴猴腮，身穿黃色大袍，頭上還戴著高高的帽子，活脫脫是林正英電影裡走出來的 殭屍道長。 「我……我……」李康樂不知道怎麼解釋，他所經歷的一切都太魔幻，說出來肯定沒有人 相信。 總不能說他變成幽靈到處遊蕩，正好看到人鬼大戰了一場吧。 「康樂，沒關係，想說什麼就說。」校長柔聲鼓勵，警察和道士同時點點頭。 「是黃媽媽。」李康樂說。「她……她在作法，殺了大家。」 病房裡一陣靜默，沒有李康樂預期的訕笑和質疑，所有人的表情都嚴肅得非常恐怖。 「黃文祥呢?」他忍不住小聲詢問。 「唉。」校長嘆了口氣，警察從早就準備好的紙袋裡拿出一疊照片。「黃劉月珠被抓了。 」 警察望向校長尋求同意，看到校長點點頭才吞了口口水接下去。「黃媽媽的精神不太正常 ，」努力用淺顯易懂又最不刺激的方式解釋。「她被火燙傷得很嚴重，全身有百分之四十 ，三到四度燒傷，肺都燒焦了，我們盡力要救她，還是沒有辦法。」 「康樂，你明白嗎?大家都盡力了，你也是。」校長補充。 「我知道，」李康樂乖巧的點點頭。「黃媽媽瘋了，我親眼看到了，她養小鬼害人。」 六年級很大了，懂得很多事情，大人不知道，李康樂的腦子比他們想像的還成熟。 一張張照片攤出來，是被火舌舔舐過後的斷垣殘壁、熟悉的如地獄般的臥室裡有焦黑的神 壇、融化的白色蠟燭、倒在地上的火爐和雪片一般鋪天蓋地的黃符的灰。李康樂睜大眼睛 努力尋找，徒勞所有的影像紀錄中都沒有捕捉到黃文祥又瘦又小又神秘的身影。 「你都看到什麼了呢?」本來沉默在一邊的道士突然開口。「黃媽媽有沒有對你做什麼奇 怪的事?」他的臉上寫滿了擔憂。 奇怪的事?奇怪的事可太多了，李康樂就只挑重點說。 「她在拜一個小孩形狀的神像，用血幫祂畫臉，然後許願望。」 「沒錯，」道士拍著大腿點頭。「這就是養鬼者的陰術，用血幫小鬼開眼，也是鞏固契約 的方法。」 「契約?」警察不禁問。「那是什麼?」 「就是跟小鬼立定主人和僕人的關係，告訴小鬼『我用血養你，你只能忠誠於我』，這樣 的概念。」 警察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起來壓根就不相信。「所以呢?」 「要趕快找到那個小鬼寄託的神像，在祂找到下一個『主人』立定契約之前銷毀祂。」 李康樂回憶那破掉神像裡探出來小小的手，那想必就是黃文祥最原本的肉身了吧?小小的 嬰兒死掉之後被風乾，靈魂被提取，軀體也被禁錮，這是多麼鬱卒的一件事。 他也同時明白了為什麼黃文祥無論多麼痛苦也要阻止他用血幫他把臉畫好。因為一旦鮮血 滴在他的臉上，新的契約就會形成，他們的生命就會緊緊連在一起，直到其中的一方消亡 。 黃文祥就算灰飛煙滅也不要李康樂成為下一個黃劉玉珠，還有天曉得多少更之前想要控制 小鬼的人。 「很多人以為養了小鬼就得了通天的本領，殊不知人生福禍都是註定好的，偷來的總是要 還回去，再加上逆天行道，奴役生魂的罪名，最後不是被力量強大的小鬼反撲，就是越貪 越瘋，迷失自我，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道士感嘆。 「宗教的方面難懂，但是黃文祥現在失蹤，警方無論如何都應該找到他。」 「麻煩了。」校長略帶愧疚。「沒有提早察覺他是受虐兒童，是校方責無旁貸的過失。」 據說在輿論和上層的壓力之下，青山鎮的全員警察放下手邊的事在尖角坡徹夜搜尋了三天 三夜，踏遍每一塊泥土，翻遍可能的山洞和樹叢，連後山上的亂葬崗也沒有放過，最後在 一條不起眼山溝上的嬰靈碑下面找到了昏迷的小朋友。 據說發現黃文祥的時候他躺在一個新挖的坑洞中，手上臉上都是泥土，抱膝側身，沉睡就 像個在子宮裡靜靜待著的嬰孩。 沒有人知道他怎麼會跑到那麼偏僻的地方，找到那個早就被人遺忘的古老墓碑，徒手挖掘 了多久，把自己藏在那裡，彷彿決定要死在那個無名的墓下。 「可憐的孩子啊，是不是被魔神仔牽走了。」 「為了逃出母親的魔掌，恐怕太害怕才跑錯了方向。」 好多人在議論紛紛，有同情有八卦，只有李康樂知道他們說的都不是真的。 黃文祥這麼拼命逃跑，最想去的恐怕就是他一開始被埋葬的地方。 入土為安，老人總是這麼說，入土了才能安息。 獨自在人間流浪，懵懂又無所適從的小孩黃文祥，又何嘗不是這麼想。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4.189.7.107 (澳大利亞)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610533666.A.AC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