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山村奇譚(十四) 暗夜驚聲

＊故事內容為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修改標題 3/29 第十四章 暗夜驚聲 「我不明白妳的意思，說清楚一點。」江雨寒皺眉說。 「妳很想知道？」黃可馨恨恨地瞪視著她。「我偏不告訴妳！」 她用力一推，把江雨寒推倒在地，然後轉身跑掉了。 「喂！」身陷爛泥巴地的江雨寒無奈的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 因為一身泥濘，她只好先返回別墅洗澡換衣服，再去醫院探望麗環和玉琴。 接著幫小鴻、阿星採購日常用品和午餐送回別墅，在中午之前回到阿凱家。 那群年輕人早已離開，只有阿凱在自己的房間熟睡著。 十多份早餐堆在床邊小桌上，沒有動過的跡象，早上該服用的藥也沒有吃。 因為醫生交代過，以阿凱的情形，充分休息比吃藥重要，所以她沒吵醒他，默默幫他蓋好 被子，然後拿衣服去洗，再把房間打掃乾淨。 家事都做完之後，她站在床邊窗前眺望。 從阿凱房間往東邊看，可以看到佇立村子東南方的翠綠群山，以及山腳下那一大片曾經是 江氏大宅的舊址。 從前那裡有十數座擁有四、五進院落的四合院比鄰而居，如今雜草叢生，只剩荒蕪，再也 聽不到院落中傳來的孩童笑聲。 「小雨？」阿凱睡夢中隱隱聽到低泣的聲音，模模糊糊醒來。 她匆匆擦掉臉上的淚水。 「你醒了。餓了吧？我去煮粥給你吃，很快就好了，等我一下。」 阿凱坐在床沿，慢慢吃著她剛煮好的肉粥，眼睛不時瞥向她的方向，似乎欲言又止。 「怎麼了？」 「妳脖子上的傷口……」他看著她刻意用大圍巾層層圍繞的頸項。 「你說昨天被你咬傷的地方嗎？」 「……那不是咬傷。」阿凱忍不住抗議。「別把我說得像狗一樣。」 「抱歉抱歉，不過那地方沒事，只是有點瘀血，不會痛。」 「我是說，那四條爪痕。」阿凱神色凝重的說。「那爪痕怎麼來的？」 「這……」江雨寒遲疑不答。 「因為妳一直圍著圍巾，我昨晚才注意到，爪痕帶著鬼氣，而且氣息和逃脫的那個惡靈相 似……妳最近遇到什麼麻煩？」 她考慮著要不要把劉梓桐的事告訴阿凱。 她知道以阿凱的個性，絕對不會善罷甘休，但一來她不想再連累阿凱，二來考慮到組長的 心情，她決定不多說。 「沒有，我沒遇到什麼事。這爪痕我也不知道怎麼來的，也許是我睡夢中自己抓傷的。」 「是嗎？」 「真的，我沒事，你放心。」江雨寒勉強一笑。 阿凱凝視著她的眼神擺明了不信，但卻沒揭穿她拙劣的謊言。 「好吧，不想說沒關係。只是若有狀況，一定要告訴我。」他說到這邊， 突然放下手中的湯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神情頹喪。 「不過，我好像也沒有資格誇口說什麼必定護妳周全的大話。我學藝不精、能力不足， 這次沒能幫妳拿回妳要的東西，我很抱歉。」 江雨寒在他身邊蹲下，安慰地輕拍他的手。 「不要這麼說，阿凱現在已經非常厲害了，我知道這一次是我們拖累你。昨天晚上你不就 成功消滅惡鬼，救了我嗎？阿凱真的很棒。」 阿凱赧顏地笑了笑，「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講話了，妳以前可不會這樣恭維別人。」 「我是說真的，蕭伯伯也說你很厲害的。」 「師傅？難得師傅會誇我。」他大感意外。「對了，妳還沒告訴我，離開村 子這十幾年，妳過得好嗎？」 「我過得很好。」 「當初要是早知道妳會離開，我……我……」他躊躇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說。 從他的語氣聽來，江雨寒料想阿凱是想為當年霸凌她的事道歉。因不忍心見他困窘，於是 轉移了話題：「粥快涼了，先吃吧，等一下還要吃藥呢！」 「我不吃藥，那些藥吃了也沒用。」 「伯母說你一定又會耍賴不肯吃藥，但是醫生有交代，他開的那些藥一定要吃完才行。」 她把湯匙塞回阿凱手上，微笑的說：「如果你堅持不吃，我很樂意餵你。」 於是阿凱吃完粥之後，在江雨寒關愛的注視之下，默默把藥吞了。 她把桌上的餐具收拾乾淨，然後將生理食鹽水、藥膏、紗布、棉棒和繃帶一字排開。 「又要做什麼？」 「幫你擦藥，你前天割破手掌滴血破邪的傷口。」她說。 「不用了，小傷而已。」 江雨寒沒理他，逕自拉過他的手掌，細心地清潔傷口。 「真的不用費事，這點小傷也要擦藥，擦不完的。」他雖然乖乖讓江雨寒上藥，嘴裡卻忍 不住唸叨。 看到他裸露的手臂上大大小小、層層疊疊的傷疤，她心裡有點難過－－光是手臂傷痕就不 少，身上想必更多。 她輕撫阿凱手臂內側那些新舊交錯的疤痕，「身為靈乩，很辛苦吧？」 他遲疑片刻，說：「一點也不。我很開心。」 「是嗎？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曾經看你站在刀梯上練金雞獨立，一站就是八、九個小時。 扎馬步一整天不准吃飯，更是常有的事。有一次，你被罰跪釘床，跪得雙膝鮮血淋漓，我 還逼著爺爺去向當時的宮主求情。」 她還記得，小時候她常哭著問大人們，為什麼阿凱非得受這種苦不可？ 親戚們總告訴她，因為阿凱是神明選中的人。他在連湯匙都還不會握的嬰孩時期就會舞弄 七星劍了，這是他的天命。 而爺爺只是用一種哀憫的神情看著她，什麼也沒有說。 在這個封閉而宗教信仰強烈的山村裡，神祇崇拜是村民精神的寄託，而靈乩是神明的代言 人。被神選中的阿凱，身在這樣的環境，大概也只能接受眾人賦予他的所謂【天命】。 「妳的記性真好。」阿凱淡淡一笑。「老記著這些糗事做什麼？我都忘了。」 憶起人事已非的過往，她不禁感慨：「因為現在的我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家、沒有家人 ，剩下的也只有回憶，所以我要牢牢記著。」 阿凱見她自傷身世，本想說些什麼安慰她，猶豫再三，最終一聲輕嘆。 「可惜我帶給妳的，都是不好的回憶。」對於這個令人愧悔的事實，他挺有自知之明。 「別這麼說，我記得很清楚，以前在山裡被野狗包圍、還有被國小高年級學長欺負的時候 ，你也曾經護著我，阿凱對我很好。」她俐落地替他包紮好傷口，強行將他壓回床上，蓋 好被子。「不說這些了，躺下休息，你昨晚也沒睡好。」 「我今天好很多了，其實妳可以不用在這裡守著我……」他看著一直坐在床沿的江雨寒， 突然有點不自在。 「嫌我煩？」 「當然不是。」 「那就好。要是你還不想睡，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 「客套什麼？儘管問。」 「就是……你聽過西北防空洞的封印嗎？」她不自覺壓低聲音，彷彿怕被別人聽見。 「封印？從沒聽說過。」 「果然。」連蕭伯伯都不清楚的事，也難怪阿凱不曉得。「那你知道防空洞內鬼怪的來歷 嗎？」 「我不知道來歷，只知道防空壕鬧鬼的傳聞，很久以前就有了， 似乎從我阿公那一輩就流傳下來。但真正鬧出事情，是從十幾年前開始。」 「鬧出什麼事？」她連忙追問。 「你們江氏一族遷離不久，西北大湖邊的遊樂園一夕之間倒閉，負責人下落不明。村民都 說是因為經營不善，所以負責人連夜跑路，但我曾聽前任宮主對師傅說過，九成和防空壕 有關。」 「是被防空洞裡的鬼抓走了嗎？」她知道那個遊樂園，小時候也去過很多次，確實和防空 洞有密切的地緣關係。 「可能。接下來連續數年的夏天，西北大湖都發生多起戲水的孩童失蹤事件。起初眾人以 為是溺水，可不管怎麼打撈，始終找不到那些孩童的屍骸。那湖雖然水域遼闊，但水位並 不深……」 江雨寒聽著聽著，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妳怕嗎？」阿凱注意到她微微瑟縮的動作，停止述說。 「沒，我沒事，你繼續說。」 「除此之外，屢有夜遊的年輕人在西北山區撞邪發瘋，據說到現在也還沒恢復正常。為了 避免傷亡繼續發生，崇德宮主神才諭令本庄村民不得接近西北山區。」 「原來是這樣。」她不知道防空洞竟是這麼可怕，還拖著阿凱他們去冒險，心中深感歉疚 。 「至於妳說的封印，我真的沒聽過，或許我阿公知道？」 「對了，我來你家兩天了，怎麼都沒看到你爺爺？」 她記得阿凱的爺爺，年紀比她爺爺小幾歲，曾經擔任過幾屆鄉長之類的職位，據說在本地 極有威望，印象中是個不苟言笑、十分嚴肅的老人家。 「我阿公嫌住這裡太吵，十幾年前就搬到山上的別墅養老，久久才回來一次。」阿凱說著 ，伸手拿起放在床頭的手機。「我替妳打電話問問。」 她想起蕭巖曾說，封印一事是村中的禁忌，觸碰不得，於是連忙阻止阿凱：「不用了，別 打擾他老人家。我只是隨口一問，你不要放在心上，也不要跟別人提起喔！我還有一件事 想問你。」 江雨寒告訴他，前天傍晚她在防空洞裡聽到麗環的聲音一事。 「根據在醫院看護麗環前輩的同事所說，當日同一時間，昏迷中的麗環前輩確實說了【小 心】兩個字，這是為什麼？」這不可思議的巧合，讓她感到不安。 「我猜測，妳同事的部分魂魄因為某種原因失落在防空洞裡，由於墟體魂魄不全， 導致心神喪失。」 「是防空洞裡的惡靈抓走了她的魂魄嗎？」 「或許吧，但照妳所說，似乎她失落的魂魄尚處於自由狀態，未受制於惡靈。若是這樣， 也許前往當初出事的地點進行招魂，可以讓她恢復正常。」阿凱沉吟地說。 「真的嗎？」她似乎在絕望中看到一線曙光。 「這只是我的猜測，沒有親眼看到，我也不能肯定。這樣吧，等我好了，妳帶我去醫院先 看看妳同事再說。」 「好……呃，還是不用好了。」她原本開心的答應，但立刻就改變主意。「你已經幫我很 多，不要再為我的事費心了。」 如果真的要進行招魂，她寧可去找專門收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職業法師，也不想再連累阿 凱。 「妳又和我見外了。」阿凱明白她的意思，苦笑地說。 「不是見外，我不希望你出事。若是再牽連到你，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她意有所指 的說。「我想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妳說。」 「【李代桃僵】，是什麼意思？」 阿凱頓時怔住，俊朗的容顏如石化一般僵硬。 「……我……我不知道。」 「阿凱，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呢，說謊的時候就會結巴。」看到阿凱緊張的樣子，她笑著摸 摸他僵硬的臉頰。「當我沒問吧。不打擾你了，你先睡一下。我在隔壁寫稿，有事隨時叫 我。」 深夜，陣陣濃烈的桂花香氣，讓她夢迴童年，又將她從睡夢中薰醒。 她莫名其妙地從被窩爬起來。 哪裡來的桂花香？ 阿凱家有一大片桂花林，都是一、兩層樓高的老欉，但白天她曾留心看過，還沒有開花， 而且如今這時節，窗外盛開的紫荊花香氣遠遠壓過其他花香， 這濃烈的桂花香從何處飄來？ 她好奇的走到窗前，將原本就沒有密閉的窗戶打開。 猛烈的山風將花香襲進屋內，也帶來一陣幽泣之聲，在靜夜中格外清晰。 聽錯了吧。 可能是草蟲樹蛙的鳴聲、夜鴞的叫聲，甚至是風吹葉落、降露凋花之聲，怎麼樣都不可能 是人的啼泣之聲吧？ 但那嗚嗚咽咽、如泣如訴的哭聲不斷隨著夜風拂過耳畔，讓她說服不了自己。 風吹來的方向是江家遺址。 那片荒地離此不遠，盛開的蘆葦荻花在銀白月華下一片蒼茫。 有人……在那裡嗎？ 江雨寒心念一動，連忙穿上大衣、披上圍巾，跑出門外。 下樓之前，她遲疑了一下。躡手躡腳地走進阿凱房間，悄悄幫熟睡的他蓋好被子，才放心 轉身離去。 -- 霧隱之村 https://i.imgur.com/l9XGknV.jpg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37.133.213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584323580.A.DE0.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