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陰曹　卷二　小蟬　一

　　小蟬家裡開小吃店，從小在店裡幫媽媽的忙。 　　爸爸生病住院後，她升職成母親的二廚，內外場蹦蹦跳跳地跑。 　　她很喜歡和大家交朋友，就算遇到動手動腳的客人，也有母親拿著菜刀出來保護她， 無需擔心受怕，店裡就像她第二個家。 　　她家的店原本開在「公會」附近，常有穿著各色道袍的「先生」來店裡吃頓飽，所以 小蟬也聽過不少關於修道人士的八卦。 　　其中她最印象深刻的就是「陸家」。不知道那個「陸家」犯了什麼重罪，總有人咬著 牙說陸家罪大惡極、可惡至極。 　　也有另一些人感慨地說陸家「可憐」：陸家坐擁天機，因此被公會掌權派趕盡殺絕， 父親流亡，都靠家裡的老二咬牙苦撐。 　　小蟬心想，沒有爸爸在身邊，真的是很辛苦的事，像她媽媽一個人養家，眼淚都往肚 裡吞。 　　有一天，小蟬放學來店裡幫忙，才放下書包，外頭就下起雨來。 　　下雨天通常客人會比較少，比較閒，不過小蟬寧願托著頰看雨發呆也不會去像勵志故 事的主角讀書寫功課，媽媽也說她只要保持一顆善良的心，數學不及格也沒關係。 　　也因此，放空的小蟬發現外頭站著兩個男孩子，一大一小。大的少年牽著小的孩子的 手，應該是兄弟。 　　他們有一半身影藏在隔壁按摩店的招牌後，要不是小蟬視力2.0，可能就這麼放他們 在風雨中瑟瑟發抖。 　　這對小兄弟站在小吃店外不是在看菜單，而是店裡的電視機，電視剛好在撥卡通，年 紀小的弟弟看得目不轉睛。 　　少年兄長沒有催促弟弟快走，而是蹲下身把幼弟抱到膝上，用自己單薄的肉身當作弟 弟的軟椅。 　　小蟬看得心頭發軟，家裡就她一個孩子，沒有兄弟姊姊，看到這麼體貼的哥哥，有些 羨慕。 　　小蟬輕步走到外頭，微笑招呼一聲：「進來坐呀！」 　　少年看向小蟬，少年所在的位置照不到光，小蟬沒能看清他的臉，他又立刻收回視線 。 　　另一個像是棉花糖柔軟的弟弟反而不怕生，仰頭央著兄長：「二哥，我們雨停再回家 好麼？」 　　少年輕應一聲，這才牽著弟弟的手走進店裡，找了可以看卡通的位子坐定下來。 　　小蟬喜出望外，粗神經的她一股腦介紹母親的拿手好菜，少年卻默默從口袋數出三個 銅板，靜靜叫了一碗湯麵。 　　她到廚房跟母親說了那對小兄弟的事，然後端出兩碗麵，麵底還藏了兩顆滷蛋。 　　「恭喜你們成為陳記小吃店本月幸運得主，湯麵買一送一！」 　　少年怔怔看著漫著熱氣的湯麵，小蟬有點怕他會因為自尊心受傷帶著弟弟掉頭走掉， 畢竟沒有人喜歡被當成弱者同情。 　　好在少年低聲說了謝謝，拿起筷子餵食年幼的弟弟。 　　「好好吃！二哥也快一起吃！」 　　小蟬坐在鄰桌跟著看卡通，心情很好，好像剛拯救了世界。 　　小蟬看到一半，總覺得有些冷。她哈出一口白氣，低頭看她位子的小桌結起白霜，她 有種錯覺：自己是被冰進冷凍庫的豬肉。 　　頭頂的燈開始閃爍，忽明忽暗；地面震動起來，桌上的餐具、調味罐被掃落在地。 　　小蟬後知後覺地大叫：「媽媽呀，靈異現象！」 　　更可怕的是，僅隔著一面牆的母親，竟然沒有衝過來救她。小蟬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她一向聽媽媽的話，從來不動腦的。 　　小蟬沒有忘記她的小客人：「你們不要怕，姊姊會處理，我可以的……啊啊，辣醬飛 起來了！」 　　少年之哥哥卻異常冷靜，把未食完的麵碗端給小蟬，弟弟也一併牽到小蟬身邊保管。 　　「好好記著，人生在世，好心沒好報。」 　　「咦咦？」 　　少年低身撿起一支鐵筷，拉開制服袖口。小蟬看見好多傷痕，就算不是自己的傷也看 得發痛；少年卻用筷尾刺入快結痂的傷口。 　　「你在做什麼……」 　　「別動！」 　　少年握住沾血的鐵筷，往小蟬眼前用力戳去。 　　小蟬嚇得閉緊眼，感覺少年的手臂穿過她耳畔，停在她右肩。當小蟬再張開眼，想看 清楚少年在做什麼，卻是看見無數纏繞在她身上的黑色舌頭。 　　「沒事給鬼施食，又是一個標緻的小姑娘，妳要野鬼不纏上妳也難。」少年冷笑一聲 ，帶著和他年紀不符的深沉。 　　小蟬聽了，忍不住想要確認一件事：「那個，你覺得我漂亮嗎？」 　　少年瞪過一眼：「不知死活！」 　　「反正你看起來很厲害……」小蟬試圖拔開身上的舌頭給媽媽做黑白切，但怎麼也搆 不著，只摸到自己發育中的胸部，也只能順其自然。 　　弟弟開心地幫腔：「小姊姊真有眼光，我哥哥很厲害呢！」 　　「是吧？」小蟬對看人還滿有自信的，陳記小吃店之女不是當假的說。 　　少年不再理會小蟬，沉聲向附在小蟬身上的惡鬼談判。 　　「你離開她，我帶你『進城』。」 　　小蟬腦中響起一連串刺耳的雜音，無法控制自己的嘴，一張一合，發出不屬對她的聲 音：「咯咯咯，聽聞鐵血無情的判官大人來陽間轉了性子，肉做的心偏向人了，原來不是 閻羅殿那頭流傳出來的瞎說。」 　　「你把我托大了，我不過一介文職，如何杜悠悠之口？」少年垂著臉，好似被小人欺 凌的無奈君子。 　　小蟬瞥見少年藏在眼底的凜冽目光，可她身上的「大舌怪」卻因為對方示弱的話得意 忘形，真以為少年如他所說的沒用。 　　少年彈起響指，瞬間小蟬感到臉頰一熱，接著是電影特效畫面，黑紅交雜的炫爛的火 光往她身後的鬼凶猛燒去。 　　小蟬聞見烤牛舌的氣味，耳邊響起殺雞似地尖叫。 　　少年冷然地說：「──所以也只能滅口了。」 　　小吃店重新亮了起來，小蟬可以聽見廚房的母親正在和電話那頭的客人確認訂單，一 切回復正常。 　　弟弟拉拉她裙襬，還沒回過神來的小蟬下意識傻笑回去。 　　「好在沒被吞了魂，不然我陸家的招牌哪裡放？」 　　「啊，謝謝你們……」小蟬記得故事書中的美女要有禮貌跟救她小命的英雄道謝才是 ，只是說著就兩腿發軟，被少年及時拉住。 　　手好冰，男生的手都這麼冰嗎？ 　　少年正色反駁：「謝什麼謝？若非妳今日多事款待我們，也就不會遭遇此劫。孤兒寡 母，生活不易，下次不要再雞婆了。」 　　小蟬暫時動不了，只能看著嫌她多事的少年把橫倒的桌椅一張張擺好，弟弟也蹲下來 撿筷子，還被地上的辣油薰到流眼淚。 　　「對不起，那是我媽媽自己作的，叫『淚流滿面』，全國第一。」小蟬努力用半麻的 手遞過衛生紙。人家三兩下打敗惡鬼，結果卻遭到母親的辣油暗算。 　　少年摘下眼鏡，狼狽地擤鼻水。弟弟在他身邊給哥哥拍拍。 　　「那個，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再見到你們，還是會招待你 們吃麵。我媽媽說，好客是生意人的本事，四海之內皆兄弟。」 　　少年定定看了小蟬一眼，小蟬著實被電了下。少年斯文的面容配上一雙細長的眸子， 雖然不是那種閃亮的大帥哥，但就是很合適。 　　少年伸手遮住小蟬雙眼：「別看，要是不慎沾染鬼氣，很容易誤入彼世。」 　　「什麼鬼氣？你是鬼嗎？可是你有在呼吸，不是吧？」 　　少年沒有回應，帶著年幼的弟弟離開。 　　小蟬失落目送他們遠去。都怪她問錯問題了，怎麼可以沒事說人家是鬼？她應該要問 他名字才對。 　　那對兄弟走後，小蟬像是得了感冒，整個晚上頻頻走神，連飯也忘了吃。 　　母親捏住她的臉頰：「妳是魂被鬼牽去喔？」 　　「啊，沒事沒事。」 　　小蟬睡不著覺，不管腦子怎麼轉，眼前都是那個少年。 　　她腦中浮現一個發瘋似的念頭，這輩子從未有過。 　　──如果能再見到對方一眼，她下十八層地獄也甘願。 －－ 時隔一年的續集，請大家多多指教了（提裙）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20.129.96.194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marvel/M.1551705898.A.9B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