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閒聊] 子不語 鬼入膏肓

天蓬尺 有個姓朱的讀書人，考秀才那天剛走進考場就覺得肚子極痛， 報告後試務人員看他人真的是不舒服，於是經主考同意後放他走， 回到家中，就聽到肚子裏有人說話： 「我叫姚洙，是南京人，明朝初年擔任副將、隸屬於魏國公之子， 徐達、徐輝祖的後代 這位主帥、魏國公之子就是你三世以前的前身； 當時派我帶一千人去剿山賊，結果太過深入而被包圍， 主帥看上我妻子潘氏，所以收到我求援通知後故意不發兵， 害我跟一千人死傷殆盡、活著的只有幾個人， 於是準備接收我妻子，但她不順從、上吊而死， 我等著報仇很久了，現在特地來討你命。」 家人問他「你那時不報仇，拖了幾百年現在才來？」 鬼說「他家世代都是元帥，又忠又勇、功德深厚，我無法報仇； 後一世則轉為高僧，第三世則是有政績的高官，因此我都無法下手； 甚至這世他也有功名，本來我也沒有機會， 可是他之前一句話害死三條命，祿命已經被撤銷，我才得以報仇。」 再問「『害死三條命』是什麼事情？」 鬼答「他某月某日錯報某人是盜賊，害死對方與妻子、弟弟，不就是三條命？」 之前朱某遭竊，懷疑是鄰居張某偷的，於是告官查辦， 官員認為張某行跡有可疑，但贓物一直找不到，結果害得張妻與張弟都被拖累致死， 這事情的確如鬼所說。 同縣有個姓張的讀書人，學過法術、驅鬼很厲害，聽說此事後去拜訪， 朱某面露害怕，肚子裏也不敢出聲， 等周某離開後，肚子裏才大聲說話「我哪是怕他，是怕他的法尺而已！」 家人追上周某詢問，果然袖子裏藏了一支。 又有個叫西蓮的雲遊僧人來拜訪，看到朱某痛苦樣子，於是唸起咒語， 肚子裏出聲說「師父是有德之人，竟然要唸咒驅趕我？」 西蓮說「我是想幫你解冤孽，怎麼說我要驅趕你？」 鬼「如果要解冤孽，應該唸《法華經》才對， 師父唸的《穢迹金剛咒》是叫兇惡神將驅趕我，我哪會服氣！」 西蓮「那我馬上設法會唸《法華經》，能化解冤仇、消解冤孽嗎？」 肚子裏的聲音答應，不過又要求燒一定數量的紙元寶，而且必須寫好契約、有見證人， 說是「照我所說的辦，我就饒了他離開； 但我是貴人，要從嘴裏出去；其他隨從才走後面。」 都辦好後，朱某就嘔出一斗多的痰、又拉了幾天肚子，肚子裏就不再有人說話了。 可是安靜幾天之後，肚子裏又說話了： 「我的仇是解了，只是還有很多當時包圍被殺的人，他們不肯放過你，我也沒辦法。」 就聽到有幾百上千人在肚子裏鼓譟，朱某痛苦得受不了，然後他就死掉了。 ---- 朱生某，臨試日至校士館門，腹痛甚，廣文引驗，主司放歸。及抵家，腹中隱隱作人語曰 ：「我為姚洙，金陵人，明初為偏將，隸魏國公子麾下。魏公子，即朱生三世前身也。主 帥與我千人剿山賊，深入被圍。豔我妻潘氏，求援不發。我與千人死傷殆盡，生還者不數 人。因強納我妻，不從，自經而死。欲報已久，故來索命。」家人詰之曰：「彼時何不即 報，乃遲數百年始報耶？」曰：「彼為元戎，忠且勇，宿根甚厚，故不得報。及再世則為 高僧，至三世則為顯官，有實政，又不得報；即今生，彼亦有科名，尚不得報。今彼一言 而殺三命，祿位已削，方得報之也。」問：「殺三命者何事？」曰：「渠某月日錯告某為 盜，並其妻、弟俱死，非殺三命耶？」先是朱生被竊，心疑鄰人張某所偷，告官究治，以 形迹可疑，真贓不獲，張與妻及其弟拖累而死，事實有之。 時同邑有周生者，學法治鬼怪頗驗，聞之往候。朱生有懼色，腹中不作聲。周生出，復大 言曰：「我豈畏若耶！我畏其天蓬尺耳！」詢之周生，果持之袖中也。 又有行腳僧西蓮者候朱，見朱痛楚狀，乃口誦其咒，腹中曰：「師德行人，乃誦咒禁我耶 ！」西蓮曰：「我與汝解冤，何為禁汝？」腹中曰：「若欲解冤，須誦《法華經》。師所 持咒是《穢迹金剛咒》，命惡神強禁我，我豈服哉！」西蓮曰：「我即起道場誦《法華經 》，能解仇釋宿冤乎？」腹中唯唯，又要冥鏹若干錠，立券約，書中保，曰：「依我，我 即捨之去。但我貴者，當從口中出，諸跟隨者從後竅出。」朱生遂嘔痰斗許，下泄數日， 而聲遂息。 越數日，腹中復言曰：「我之仇已解，奈死賊圍者又甚眾，渠等不肯釋，奈何？」於是聞 千百人喧闐腹中。朱生患苦，不堪而逝。 -- 「在各種無知中，最差勁的是『政治無知』。他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他從不參與任何 政治活動。他彷彿懵然不知，種種生活費用：如大豆價格、麵粉價格、租金、醫藥費 等，全都與政治息息相關。他甚至對自己的政治無知引以為傲，挺起胸膛，高聲說 自己討厭政治。 這愚人並不知道，基於自己的政治冷感，社會出現了淫業、棄童 、搶匪 －－更可悲的是出現了貪官汙吏，他們對剝削社會的跨國企業阿諛奉承。 」 -- Bertolt Brecht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9.84.255.23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allantry/M.1704506825.A.72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