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慶餘年 從尋父到超越

我是今年先入戲劇版的坑，戲劇版第一季只演到北齊篇結束，聽說要第二季今年正要拍？ 我迫不及待，終於開始啃小說。 我在看劇的時候，一開始覺得主線劇情似乎是要尋母， 畢竟鋪陳了很多葉輕眉的偉大事蹟，以及離奇的死亡。 所以當時認為後面的劇情應該是慢慢發現他母親更多的秘密… 之類的。 看小說時，前面也的確是這樣，但是隨著劇情到中期之後，我才發現主線劇情更側重父親 ，這其實是一場尋父之旅。 這邊說的不是「生父」或「養父」這種世俗的父親， 畢竟大家都知道他的生父是皇帝，養父是范建。 他所尋找的是關於「父親」這種抽象的概念。 范閒小時候沒有爸爸，16歲到京都之後突然多了好幾個爸爸，而且每個都很強大。 范閒心裡很滿足，小說中有一句話這麼描寫： 「就像是沒娘親的小孩子被人欺負，突然跑出好幾個舅舅幫他撐腰。」 此時的范閒被滿滿父愛包圍，除了范建、陳萍萍、皇帝這幾個戲份最多的爸爸，還有宰相 林若甫也是合法爸爸father in law。 其他「地下爸爸」還有還有五竹、費介，而靖王爺則是無緣的岳父。 戲劇版甚至連蕭恩都把范閒當成自己的骨肉，不過不是爸爸，是爺爺。 (這是戲劇版的改編，小說沒有這段) 有這麼多的爸爸當靠山，他行走江湖無往不利， 觀眾或讀者在看這一段的時候應該會很爽。 有人說這是後宮爽文，在我看來，范閒的後宮裡不是女人， 而是一堆爸爸，每個人都想當他爸是哪招 XDD 到小說中期之後，范閒開始有一種說不出的困惑、矛盾與渴望， 只是他自己也說不出來那是什麼。 在得知思思懷孕之後，這個矛盾直接被描寫出來。 他知道自己要當爸爸了，一開始是狂喜，但隨之而來是憂慮。 婉兒問他：「要當爸爸了，為什麼你好像不太高興？」 范閒說：「我其實是恐懼，我怕我自己無法當一個好父親。」 因為他發現自己爸爸雖然很多，但竟然每個爸爸都怪怪的， 好像沒有一個可以稱得上是好父親。 皇帝在他心裡就是一個不會教小孩的爛爸爸，太子和二皇子都被皇帝折磨成心理變態了。 陳萍萍太陰險，五竹太無情，費介只懂毒藥完全不懂育兒。 而范建，算是看起來最正常的爸爸 (所以范閒堅持姓范)，但他知道，范建對他很客氣， 因為他是皇帝的兒子。所以這也不是正常的父子關係。 小說寫到這裡，故事已經由「父親究竟該是什麼樣子？」轉變為「我該是什麼樣子？」 范閒要當爸爸了，原來爸爸就是他自己。 「尋父之旅」變成了「尋我之旅」。 小說中並沒有描寫范閒和子女的互動情節，大多只用「回家抱小孩」一筆帶過。 不過從一個事件可以看出范閒會是一個很好的爸爸。 那就是他管教王家大小姐(大皇子的側妃)的過程，雖然這一段描寫很短，一下子就過了， 但我很喜歡這段。 這種刁蠻大小姐的爸爸通常位高權重且公務繁忙，所以沒什麼時間管女兒，偶爾見到女兒 也只知道寵溺，所以女兒就被寵得無法無天。 范閒一出手，教她做人的道理，引導她上正軌，比她爸爸還像個爸爸，她自然就服服貼貼 了。 范閒一直在尋找理想的父親形象，擔心自己也會變成一個爛爸爸， 卻不知道他自己在不知不覺已經是一個好爸爸了。 佛洛伊德認為「超我」是父親的形象。 這部尋父之旅，所尋找的是范閒的「超我」。 小說設定范閒在穿越之前無父無母，穿越之後也無父無母， 所以他的「超我」是空白一片。 他小時候接觸的男性長輩是五竹和費介，但五竹是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只知道教他武功 ，情感上無法當他的「超我」。 而他和費介情同父子，但相處時間太短。 長大後突然多出了好幾個爸爸，每個都很強，都很怪。 所以他的「超我」很混亂，究竟該依循誰的作法才是對的？ 而且到後面他發現，每個爸爸似乎都想控制他，利用他。 雖然爸爸很多，但到頭來他只相信他自己。 小說的第一個大高潮是「大東山之戰」。 大東山之戰後，他的爸爸們紛紛引退離開他，只剩下他一人孤獨地與自己的親生父親在朝 廷周旋。 「生父」應該是最理所當然的爸爸，然而卻是他最不能認同的爸爸，儘管這個爸爸是世界 上最強大的男人。 小說一再強調「太子其實是個好人」，而二皇子其實也是不錯的孩子 (小說一再強調二皇子跟范閒很像，二皇子其實就是沒穿越的范閒) 所以范閒在鬥爭的過程中還是一直想拯救太子和二皇子的性命。 但兩人最後還是被皇帝活活逼死了。 大東山之戰後，范閒也已經猜到自己母親是被皇帝設局害死的， 但他此時其實也沒有想要復仇。 畢竟皇帝是大宗師，怎樣都不可能打贏，又有太子和二皇子當前車之鑑，他只想好好活著 就好了。 脫去「超我」 「超我」是父親的形象，也是一個人的道德準則。 小說後期，范閒去東夷城見四顧劍，四顧劍傳授他晉升大宗師的關鍵，就是「脫下外衣」 。 什麼是「外衣」？ 四顧劍和苦荷，都是跨越了心中某個道德底線之後，才成為了大宗師。 苦荷是苦行僧卻吃了人肉，而四顧劍則是殺了全家。(皇帝是失去經絡，葉流雲不詳) (失去經絡其實也只是表層原因，重點是他失去經絡後，在極端痛苦之中對葉輕眉產生懷 疑，認為葉輕眉傳他霸道功訣是不懷好意，他從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他殺了最心愛的葉 輕眉，跨過了那條道德準則。) 影子問：「為什麼？」 為什麼要殺死全家？ 四顧劍說：「我真失望，你怎麼會問這麼幼稚的問題。」 他殺全家，就只是因為他想殺，他已經脫去外衣了，沒有東西可以限制住他了。 小說到這裡，故事從「尋父」→「尋我」→「超越」 范閒聽得懂四顧劍在說什麼，四顧劍甚至表演殺城主滿門示範給范閒看。 但范閒覺得自己辦不到，他不可能走四顧劍的路，四顧劍太瘋了。 然而他最後還是走上類似的路，他在京都殺光監視他的眼線，連殺七天，又把賀系官員一 口氣全殺光，大開殺戒。 只是他還是有所殺，有所不殺，所以他最後和大宗師還是一線之隔。 在小說中大宗師基本上就是反人類的存在。 小說中范閒自認為自己只想當一條鹹魚好好活著就好，一直說自己沒有什麼理想一點都不 像老媽， 卻因為時勢所逼之類的，他只好一直往上爬，權力越來越大，武功越來越強… blahblah 但其實他有一個很偉大的理想，他想要建立一個沒有戰爭的世界，是這個理想一直在促使 他往上爬，只是他自己也沒有發現。 到最後，同樣希望止戰的人自然就會向他靠攏，拱他往上爬，例如四顧劍就指望范閒能當 上皇帝，才能守住東夷城。 小說中范閒從「不想撕破臉」到「開殺」的轉折鋪陳也很精彩。 這個轉折從東夷城就開始明朗化，范閒和皇帝終將一戰，作者透過北齊小皇帝的嘴巴說得 很清楚： 「你不狠下心從根本解決，你現在到處縫縫補補，只不過是在求自己心安。」 「朕最看不起你的就是這一點，首鼠兩端，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小皇帝所說的「從根本解決」就是指殺了慶帝，自己當皇帝。 但此時的范閒還在逃避「從根本解決」，能拖就拖。 一來是皇帝是大宗師根本打不贏，二來是他跟皇帝還沒有真正鬧翻，皇帝對他也還算不錯 ，儘管他心裡知道皇帝只是喜歡他聽話。 真正讓他和皇帝鬧翻的就是「陳萍萍之死」了。 (陳萍萍那一段我哭得好慘啊) 當陳萍萍被處決時，全世界都怕范閒發瘋，只有皇帝不怕， 皇帝認為：「安之這孩子只是被陳萍萍矇蔽了」 這個描寫真的很到位，自戀者的心態真的就是這樣。 皇帝想不明白范閒為何要反？ 難道只是為了葉輕眉，為了陳萍萍？ 其實范閒並不是故意要反，只是他不想演了。 對皇帝來說，不想演，就是反。 順便說說「不想演，就是反」的受害者還有葉重，我們都知道葉重對皇帝忠心耿耿的大將 ，在書中已經可以算是皇帝的死忠派了。 但對於皇帝來說，葉重的忠誠仍然不夠。 當皇帝下令殺范閒，皇帝被狙擊槍打成重傷，一片混亂時，此時葉重明明可以殺死重傷的 范閒，但是他保持沉默。 因為葉重覺得葉輕眉的事情是皇帝做得不對，所以在這場父子爭鬥中他保持沉默。 但光是保持沉默就已經令皇帝無法信任他了。 葉重只是不想演，只是保持沉默，只是有個人想法，就失去帝心。 皇帝後來就改扶持葉完上位了。 從這個事件就可以知道，其實皇帝身邊的忠臣孝子都是一個一個被他逼成反賊的， 因為他不能容許別人有自己的想法。 范閒為了求生存，從出生就開始演戲，演了一輩子，演到陳萍萍死掉， 他終於覺得演得好累，不想演了。 既然不想演就是反，那就乾脆徹底的反了吧。 最後他利用了這些年佈置在東南西北的所有籌碼、人脈和力量戰勝了皇帝，完成了一場超 越之旅。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03.74.156.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CFantasy/M.1697619986.A.4A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