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今朝有酒今朝醉II》貳、登極（01）

　　吉時已到。 　　李詔一身素白成服，由著禮官引領，神色肅穆地步入乾和殿，直至大行皇帝的停棺處 ，那澄亮的金磚地映照他單薄的身影，就跪在先帝的几筵前，隨著禮官喊道，朝著上了一 層防腐亮漆的棺槨行叩拜禮。 　　在禮官沉著的宣讀下，他一下一下地叩拜著，起身，再度跪下，叩拜。 　　皇帝登極儀極其繁瑣，於先帝亡歿後一月餘便由欽天監擇好吉日，著禮部置辦儀式， 儀式當日，遣禮官至天壇、神農壇、太廟等處祭祀，敬告天地先祖，大樑將有新帝登極， 而嗣皇帝李詔則在皇城裡行登極儀。 　　祭拜完大行皇帝後，李詔起身望著眼前兩名太監取來冕服，玄色的冕服繡上明黃色的 五爪龍，佐以各式精巧繁美的吉祥花紋，綴上各式配飾，隆重而威嚴。 　　李詔站定後張開雙手，由兩名太監立於兩側，褪下孝服，替他穿上這套厚重的儀服。 兩名太監手腳利索地將冕服整平，寬大的袖子穿過手臂，隨著腰部扣上玉革帶發出窸窣聲 響，任玉革帶的綴飾垂墜而下。 　　待冕服穿戴完畢後，其中一名太監轉身，取了身旁小太監一直托著的玄色十二旒冠冕 ，緩緩地置在李詔的頂上，並小心翼翼地將朱紅色的纓繩繫在下頷。 　　冠上的五色珠玉就在眼前上方，脖頸感受到那沉重的重量，李詔此時才深有所感。 　　他。 　　是真的成了帝王。 　　一個被趙靖誠捏在手裡的帝王。 　　自始至今，他的神色一直都是淡漠的，冷冷地望著一切，猶如置身事外，今日登基的 人彷彿不是他般。 　　待太監們替他穿戴好這繁重的儀服，李詔便乘上專屬於帝王的御輦，由著抬輦的太監 將他自先帝寢宮一路抬至奉天門前。 　　在這壯闊、一望無垠的皇城裡，李詔坐在輦上隨之微微晃蕩，不自覺地抬首望著湛藍 的天空，就如同那日被父皇遣走，由宮女抱走時抬首望著的，是一樣的景色。 　　卻發現，不論自乾和殿走出，行至宮道上，一路上他看到的天空，永遠都是被困在高 牆之中，顯得四四方方。他視線掠過暗黃色的琉璃瓦，看著停在枝椏上的鳥雀，接著鳥雀 噗哧著短翅飛了起來，消失在他視線之中。 　　「陛下，快到了。」身旁侍候的太監小聲提醒。 　　李詔這才驚覺自己看著鳥雀竟看到失了神，赫然回神，高大巍然的奉天門已在立眼前 ，低沉的鳴鐘聲自遠處傳來，一聲接著一聲，灌入耳中，禮官以各式樂器奏出絲竹之音， 磅礡而莊嚴。 　　奉天門內，偌大廣場站滿了身穿大紅吉服的文武百官，以文武分別立於兩側，留御道 於中，涇渭分明。那華貴的御輦與儀隊行在紅毯上，李詔隨著御輦晃盪著，看著眼前的奉 天殿離自己益發靠近。 　　越過御道兩側執五色扇與華蓋的禮官，李詔於奉天殿丹陛前停了輦，在禮官拉長的嗓 子喊道落轎時，李詔自轎輦上緩緩下來。 　　下來這一路，他要自己走上去。 　　去年秋初，李稷穿著皇太子冕服步上丹陛，進入奉天殿，接下太子的冊寶。而如今不 足一年，他卻踏上同樣的道路。 　　但，他是登基為帝。 　　拖著厚重冕服，頂著沉沉的冠冕，李詔走在紅毯上，在眾官熱烈的視線下，手持圭玉 一步一步的踏上丹陛，每行一步，他的心便更沉了些；每走一步，他便覺肩上更重了些。 厚重的衣襬隨著行走而微微晃盪，直到走上丹陛，走進奉天殿大門。 　　殿內佇立數名更高階的文武官員，有當今左右丞相，亦有荊王李墨，以及鎮北將軍的 趙靖誠。當他一足踏入殿內時，近乎同時，一道熱烈的視線就打在他的身上，本令浸了薄 汗的他更覺這天益發酷熱。 　　是趙靖誠的視線。 　　李詔扳的面孔，抿著唇，刻意忽略那道過於侵略的視線，在禮官的引領下，踱步走上 台階，那專屬於帝王的龍椅就在眼前，他垂眸立於原地。 　　在他的身後，不論奉天殿內，抑或是殿外廣場那數百名官員，都是大樑的梁柱，再更 後的，是萬名京城百姓，更遠更遼闊的，則是王土上那千千萬萬的大梁子民。 　　而今這些都將肩負在他的肩上。 　　李詔緩緩轉過身，凌厲的視線掃過眾文武百官，而後坐上那座寬闊的龍椅上。 　　立於旁側的司禮太監隨即攤開手中黃絹詔書，扯開嗓子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維我皇明，運祥隆昌，基圖鞏固，煌煌大麻，聖聖相承……」 　　那宣讀聲迴盪在偌大的奉天殿內，所有人靜默無聲，聽著新帝登基後的第一道即位詔 ，獨屬太監的嗓音仍持續著。 　　「明改年號為『樂平』，大赦天下，咸使聞知——」 　　宣讀完畢，由荊王李墨與左右丞為首，連同殿內殿外眾官同時跪地而下，行叩拜禮， 喊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句讚頌彷彿是一種咒術，殿內官員才喊畢，殿外跪著的所有官員亦跟隨喊出，就似 是長江潰堤般那滔滔江水不斷的四處沖擊，一聲接著一聲，皇城每一處，都迴盪著這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　　＊ 　　深夜，萬籟俱寂。 　　新帝正式登基當晚，皇城裡、奉天殿裡、各處宮殿外似是仍殘餘萬歲的回音，但仔細 聆聽卻寂寥無聲。除了侍衛巡守外，夜裡走動的人不多，各宮殿都落了鎖，整座磅礡的皇 城陷在黑暗之中。 　　新帝寢殿元安殿裡，偌大的寢殿沒有點上燈光，連同華貴雕飾的龍床與博古架一同浸 潤在晦暗裡，僅餘幾道月光打了進來。 　　李詔獨自坐在銅鏡前靜靜地看著自己，看著那張與劉貴人有幾分相似的容顏，穿著單 薄裏衣的身子仍透著沐浴後的水氣，黑髮已乾了，而身後站著一名太監，正是上回在鎮遠 侯府拿刀抵著他脖頸的新任太監總管。 　　「陛下，時辰已到。」太監總管語氣說得順從，但李詔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誰。 　　當初，自鎮遠侯府回到宮裡後，他親自挑選一名太監來侍候他，未料，那名太監仍是 趙靖誠的人，而一日之後，原來的太監總管來了，只道是宮裡安排。 　　誰的安排？ 　　是趙靖誠？ 　　還是勤王時與趙靖誠合謀的徐太后？ 　　但，不論是誰，情況已到這地步，還能參不透自己如今是何種境地？ 　　沒有一件事，是他能夠決定的。 　　兩名小太監走了過來，取來早上行登極儀的玄色冕服，李詔緩緩起身張開雙手，緞面 的衣袍攤了開來，在月光下透著淡淡的光輝，兩名小太監仔細地替他穿戴上，整座寢殿寂 寥無聲，只剩衣料摩擦聲響。 　　最後，那十二旒冠冕加冕在李詔頭上，太監總管替他繫上冠繩，整個過程李詔垂眸不 語。 　　「該去了，陛下。」太監總管往後退了一步，朝李詔躬身道。 　　李詔轉身便朝寢殿門口走去，那張俊臉神情淡漠，挺直的背脊將隆重的儀服撐了起來 ，不怒自威。 　　到了外頭，李詔坐上早已備好的御輦，由著太監總管領著一干太監與宮女，悄悄的自 元安殿的側小門悄然離去。 ＊＊＊ 最近很忙，慢回請見諒。 還有下一篇上肉了。 https://www.plurk.com/Marrypotter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1.246.4.8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91810026.A.7E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