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蟲 7

7. 林宜靜 「經理！」我舉起手，經過的前輩因為我的叫喊而停下腳步。 我不想太過無禮，所以我站了起來，打算走過去，但前輩卻往回走，我嚇壞了，連忙加快 腳步。 「怎麼了，宜靜？」前輩很溫和地問我。 我稍微有點被嚇到，但很快地恢復鎮定。「這是之後要跟C大作產學合作的詳細資料。」 我將紙遞給他。 經理——陳子晉，看起來有點驚訝，他接了過來，大致看了一下後浮出笑容。 「妳整理的嗎？」他問。 我不解，仍舊點頭。「是的。」 「謝謝。」經理又翻了一下，點了點頭，「妳很細心。」 我為之振奮，「是，謝謝經理。」 「我看過，晚點再跟你們聯絡。」 「是。」 經理揮了揮手，看了眼紙張，看起來更柔和了。 「哇，經理稱讚妳啊。」小吳探出頭來。 「是啊。」我很開心地說，不免有點驕傲。 小陳也探出頭，嘖嘖了兩聲，有點酸溜溜地說，「女生就是好，經理比較照顧妳。」 我頓了頓，大概是看到我臉色不對勁，小吳連忙說，「靠，宜靜自己整理，少在那邊。」 小陳聳聳肩，「我也會整理啊。還不是因為宜靜是女生，經理才那邊『妳很細心，謝謝』 。」他故意裝出很細的聲音。 小吳瞥了我一眼，拿出文件夾敲了小陳一下，「好了啦，快去工作，吵死了。」 「好啦。」小陳摸摸鼻子，然後隨口說，「欸今天要去喝酒，小吳你要不要一起去？宜靜 也來吧。」 我擠出聲音說，「不了，我就不去了。」 「哦——」小陳又發出那種我最討厭的曖昧聲音，「是不是要跟經理去吃飯啊？」 「小陳。」小吳有點緊張。 我站在原地，臉很僵硬。 「我又沒說錯。」小陳無所謂地說，「不然為什麼宜靜是我們的組長？靠，我比他早進來 一年欸。」他曖昧地說，「還不是因為經理喜歡他，是不是因為——」 在我抓起文件夾——鐵做的那種——前，小吳已經先踹了小陳的椅子一下，「少那邊囉哩 八唆，滾去工作啦！今天下班前沒有趕出來就別想去喝酒了！」 小陳哀號了一下，縮回自己的位置。我渾身顫抖著，瞪著阻止這一切的小吳。 小吳有點遲疑，露出很抱歉的表情，「要喝飲料嗎？我去買。」 我大口大口的呼吸，胸口劇烈起伏。我沒有馬上回答，因為我怕我出聲，眼淚便會掉出來 ，然後又會聽見小陳說：因為你是女生嘛，女生就是愛哭，所以經理才會這麼疼妳。 我操。混蛋。 去他的。 混蛋！ 「宜靜？」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住額頭，說，「我，我不用了，小吳。」我的聲音可能很小，「謝 謝。」我低聲說，「抱歉。」 「小吳——不用再努力了啦，人家是『宜靜』耶，呵呵呵。」 我狠狠地瞪了小陳位置的方向，小吳慌慌張張地想說點什麼前，我已經坐了下來。我趴在 桌上，祈禱著小吳不要看我，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哭泣的樣子，因為這樣總會有千百種嘲諷 ——因為妳是女生，女生就是好。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我憤恨地想。 ＃ 小陳大概是真的怕趕不完工作，一直到中午前都沒有在嘲諷我。我趁著小陳伸著懶腰喊： 好餓喔，我們去吃午餐吧小吳——宜靜就不用了吧，去跟經理吃吧，看能不能嫁入豪門當 少奶奶呵呵呵呵呵，之前，抓起自己的便當就跑。 去死吧。我心裡又說了一次，狠狠地將筷子插進貢丸裡面，洩憤般地嚼著。 「嗨。」 我抬起頭，差點噎到。是經理。 「妳——」經理愣住，隨即又露出微笑，「妳在吃飯。」 「是的。」我的貢丸從嘴巴掉了出去。 經理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紙，「我晚點再來。」 「沒關係。」我三兩下把飯塞進嘴巴，「我很快就好了！」說完，把便當扔進隨身包，然 後奮力地嚥下嘴裡的飯菜。 呼，差點以為自己會被噎死。 可能是我的動作太快，經理也看傻了眼。他有點慌張地說，「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想跟你 確認一下——」 「經理請坐吧！」我坐挺。 雖然是在員工餐廳，但經理很快便坐了下來。「打擾妳吃飯了。」 「不會！」我大聲地說。 經理苦笑，「我只是想跟你確定一下跟C大D系的合作專案，是由王教授負責嗎？」 「是的。」我說，「正確來說，是王教授的研究生。」 「哦。」經理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經理似乎露出很哀傷的表情 ，嘴角卻是勾起的。「嗯，」他微笑，「沒事了。謝謝你的整理，專案內容與大綱都整理 得很好，很仔細。」 我很高興，於是說，「謝謝經理。」 經理又說，「下個月會擴大跟大學的合作，到時候的總開發組長可能會是妳。」 我驚喜得幾乎全身發抖，「謝謝經理！」 「啊啊——真好啊——」 我原本因為驚喜而顫抖的身體變得僵硬。 是小陳，他的聲音由遠而近。我不想轉過身，而經理已經掛著淡淡的微笑面向他們了。 「經理。」小吳點頭打招呼。 「來吃飯啊？」 「是的。」小吳答。 「真好啊宜靜，」小陳在我旁邊坐下，笑得賊兮兮的，「經理很疼妳欸。啊——所以說女 生就是好嘛。」 我狠狠地、毫不留情地瞪向他，小陳卻笑得更開心了。 「靠，妳幹嘛這麼兇？女人這麼兇，男人不會喜歡喔。」 我咬著唇，手指陷在肉裡。 憑什麼我要承受這些。 「宜靜整理得很好，」經理平靜地說，「很細心。況且，」經理沒了笑容，「先前幾個專 案，宜靜也做得很好，不只有領導風範，時間規劃也很不錯。」 「因為都給宜靜當組長了嘛。」小陳不屑地說。 「那是我自己爭取的！」我沒忍住，吼了過去。 小陳被我嚇到了，「幹，這麼兇幹嘛，我只是開玩笑的啊！妳幹嘛認真啊？女人真的很情 緒化欸。」 去死！去死！去死！我幾乎快要流出眼淚。我忍著，說，「是你們自己不要幹，是我自己 攬下來的，因為沒有人要當組長計畫就會delay！現在有了好處，你們是不是又想要當組 長了！」 小陳也有點生氣了，「我又沒這樣說！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啊！靠，兇屁啊。」 小吳推了小陳一下，「好了啦，你閉嘴。」 「是啦是啦，」小陳翻一個白眼，「你們都對女生很好啊，好棒棒喔。」 我氣得七竅生煙，正想讓情緒潰提，經理卻平靜地搶先我開口，「這跟那沒關係。宜靜能 力好是事實，僅此而已。」 小陳被經理嚴肅的樣子嚇到了，連忙陪笑，「也是啦，我沒說宜靜能力不好啊！女生比較 細心本來就——」 經理終於又勾起嘴角了，不過這次卻讓人不寒而慄，「小陳，要這個當藉口會不會太方便 了？」 小陳閉上嘴巴，瞪大了眼，臉色盡褪。 小吳嘆了一口氣，「小陳，『我的失敗都是因為她是女生，她的能力其實不如我』，」小 吳第一次用這麼重的口氣對小陳說，「這樣很難看，你知道嗎？」 小陳張了張嘴，看起來似乎被嚇傻了。但他似乎還想要辯駁，就像是本能般地吐出像是殺 手鐧一樣的話，「但、但是，經理真的比較疼宜靜啊，還、還不都是因為宜靜是女——」 經理下一秒吐出讓在場的人幾乎下巴掉在地上的話，「我不喜歡女人。」 小陳摔下椅子。砰的一聲。 「這樣，」經理微笑，「你還有其他藉口嗎？」說完，他晃了晃紙張，什麼也沒說便離開 了。我傻愣在原地，小陳不用說，小吳自然也是。回過神的時候，我連忙追了過去，心臟 咚咚地跳著。 「經理！」我大喊著，經理停下了腳步，已經是在離餐廳有點距離的走廊上了，我大口大 口呼吸。「經理！」我又喊。 「什麼事，宜靜？」 「我、我，」我結巴，「真的很對不起！」我說。 經理眨眨眼，噗的一聲笑出來，「你知道嗎？」經理悠悠地說，「小陳永遠不會道歉。」 我張大了嘴。 「但妳會。」經理富饒興味地挑眉。 「呃、我，」我說，「可、可是經理因為我而——而說謊了。」 經理沒有笑。我想我冒犯到經理了，連忙鞠躬，「真的很抱歉！」 過了好一陣子，我維持著鞠躬的姿勢，直到經理的聲音緩緩地傳進耳裡，才敢慢慢地抬起 頭。 「不是謊言唷。」經理這麼說，我的腦袋一片空白。 我記得的，經理常常成為話題，並不是因為他不好——正是因為他太好了——年紀輕輕便 當到經理這一職位，長相溫文儒雅、身材挺拔，光是這幾點就足以成為討論的焦點。除此 之外，就是他妻子去世的消息。 「哇喔宜靜，就算有小孩還是忍耐吧，當少奶奶總是要有點犧牲啊」，小陳為此還曾經「 開玩笑」地對我說過。 經理請了很多天——好幾個禮拜的假，直到最近才又回來。 我看著經理，模樣一定很傻，因為經理笑了出來。 「覺得噁心？」經理笑著問。 我連忙搖頭，「沒、沒有！」 經理笑了笑說，跟C大的合作我很感興趣。說完便離開了，留下傻愣愣的我。回過神的時 候，我已經回到位置上了，我沒看到小陳，但看見桌上有一杯五十嵐的珍奶。我看著杯身 掉下的水珠，嚄地又站了起來。 坐在我對面的小吳很快地說，「要還我錢可以，我知道妳不喜歡欠人錢。」 確切來說，我心想，我討厭欠男人錢，因為當你以為只是朋友同事之間互請，卻會在不久 之後聽見類似「女人就是愛佔男人便宜」這種話。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小吳的臉露出一半，苦笑著，「我請你只是因為妳是值得尊敬的組 長，還有合得來的同事。」 我看著小吳沒有說話。 「小陳的確滿混蛋的。」小吳拋下這句話，頭又縮回自己的座位。 我慢慢地坐了下來，心裡有數不盡的滋味，心頭麻癢難耐，困惑、憂傷，憤怒，五味雜陳 。 我看著眼前的珍珠奶茶，破天荒地發了一整個下午的呆。 ＝＝＝＝＝＝＝＝＝＝＝＝＝＝＝ 對不起，小陳好像有點太討厭了。 但這是真實發生過的鬼故事改編而來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0.50.156.6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8102124.A.7C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