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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創] 流–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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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晉晏擔心的事在幾天後將近中午時發生了。當時他正好是工廠裡唯一閒下來的人,便 幫忙跑腿到附近的五金行去拿急著要用的耗材,回來時機車都還沒停穩就聽到小黑的大嗓 門,嘎逼有點緊張地在門口來回繞圈,似乎為工廠裡的氣氛感到焦躁。   他急忙提著磨砂輪片走進去,全工廠的人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圍著小黑和阿宏站著 ,仁叔則臉色尷尬地站在他們之間。小黑的臉看起來很氣憤,兇神惡煞得好像下一秒就要 把拳頭砸到阿宏的臉上;而阿宏的臉色也很不好看,看見晉晏走進來時,眼神有些心虛地 飄了一下。   「你掠做清哥另外貿工課來做,是坐佇彼就有錢呢?一先五銀都是摃槌仔摃出來的, 共你我、共逐個攏仝款啦!人清哥幫忙工廠趕貨、禮拜都無休也無提錢的時陣,你甘知? 伊開始出來做的時陣,你猶毋知佇佗一間學校在奅妹仔咧,你算啥物角數?你若真正想欲 賺,你嘛來做啊!」   (你以為清哥另外攬工作來做,是坐在那裡就有錢嗎?每一分錢都是鐵鎚敲出來的, 跟你我、跟大家都一樣啦!人家清哥幫忙工廠趕貨、禮拜天都沒休息也沒拿錢的時候,你 知道嗎?他開始出來工作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一間學校裡泡馬子咧,你算哪根蔥?你 如果真的想賺,你也來做啊!)   劈哩啪啦幾秒之間,晉晏就弄清楚他離開的這五分鐘發生了什麼事。看來薪水和承攬 工作的問題確實讓剛來這間工廠沒多久的阿宏不平衡,他老爸擔心的事情似乎就是這些。 他偷偷觀察話題的主角阿清,他站在旁邊一如以往面色淡然,只有一點點無奈的樣子,插 著腰一直想打斷小黑。   「你毋知影清哥伊有偌辛苦——」(你不知道清哥他有多辛苦)   「歐宇傑,好了。」   小黑講到最後已經是用吼的,因為心裡為阿清氣憤與不平,眼眶憋得都紅了,站在他 身邊的阿清伸手在他後腦勺輕輕拍了一下,制止他繼續說下去,動作帶著責備,語氣卻是 在安撫,小黑癟著嘴停下來,轉身快步往工廠外走出去。   仁叔想出聲叫住他,被阿清攔住搖了搖頭,「予去,等一下就自己轉來了。」(讓他 去,等一下就自己回來了)   仁叔嘆了口氣,望向被吼得面色不豫的阿宏,用勸告的語氣對他說:「就像小黑講的 ,阿清少年但是工錢高,是因為伊已經是做欲二十冬的師傅了,功夫快閣好。最近風颱濟 ,外包的工課就較濟,頭家才貿予阿清做。」 (就像小黑說的,阿清年輕但是工錢高,是因為他已經是坐快二十年的師傅了,工夫 好又快。最近颱風多,外包的工作就比較多,老闆才會包給阿清做)   阿宏抿了抿嘴唇,看了阿清一眼,沒說什麼,看起來有點尷尬。晉晏猜想他也不是有 多大的惡意,只是不知道無心之間說了什麼話,沒想到會惹得護主心切的小黑不滿而情緒 爆發,講了這麼一串話。   「好了,無代誌啦,轉去做工課。」   阿清伸手拍拍仁叔,又釋出善意地拍拍阿宏,對大家點頭致意,這場短暫的摩擦就被 當事者帶過去了。阿宏回到位置去沉默地清鐵屑,其他有些人簡單地對阿清做了些安慰後 ,也都回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仁叔頭痛地搔搔頭,轉身往辦公室走去,阿清像是此時才發現晉晏站在外圍,走過來 接過他手上的砂輪片,對他笑笑道了聲謝,就若無其事地回到他的位置去,裝上磨砂輪機 繼續工作。   晉晏站在重新忙碌起來的工廠裡看著專心打磨風車的阿清,平常的阿清絕不是會對 著別人講述自己生平的個性,而他還在拿捏是否要劃清界線,自然也不會想到那些,但 剛才小黑和仁叔的話在他腦袋裡打轉,讓他很想接著探究下去。阿清看起來的確還年輕, 為什麼年資會那麼久?小黑說的辛苦又是怎麼一回事?這些是不是和他的個性與待人接 物有關……   阿清此時突然停下砂輪機,抬頭望向一直望著他的晉晏。他的眼神帶著無奈,和一些 隱晦的懇求。不要用這種眼神在這個場合看他,不要探究,不要問。他很快就又低頭繼續 工作,晉晏被他那一眼看得背上發麻,轉身回辦公室去時都還有些神思不屬。   仁叔看見晉晏走進去時對他道了聲歹勢,「想袂到會予你看到這,阿宏拄來沒偌久, 猶少年,而且有讀過冊……」(想不到會讓你看到這個,阿宏剛來沒多久,還年輕,而且 有讀過書)   「你這樣講就太見外了,工廠是大家的,有問題要一起解決。」晉晏連忙擺擺手, 「而且我覺得這跟學歷無關,是個性和環境養成,我學歷比你們高,但是我連剁鐵屎 (清除鐵材上多餘的鐵屑)都會被我爸嫌棄剁不乾淨,工錢大概只能領阿宏的零頭。」   「我講的讀過冊就是在講這,冊讀無高的人,賺偌濟開偌濟爾(賺多少花多少而已) ,哪會像恁想這些?」仁叔搖搖頭說,晉晏其實不很懂他的意思,但仁叔沒想再談,喝完 水就回去廠裡工作了。      一直到午休時小黑都沒回來,大夥比平常還要沉默地吃飯,阿清坐在位置上抽菸,不 只一次朝門外看,但最後都沒有出去找人。晉晏想著該怎麼處理這糟糕的氣氛,邊散步走 去附近的超商買咖啡提神,沒想到走回工廠時就看見蹲在圍牆邊的小黑。   小黑看見他時露出了個尷尬的臉,但還是有禮貌地向他點頭,「少爺。」   「都說了不用這樣叫我。」晉晏苦笑,走到他身邊問:「怎麼蹲在這邊?很晚了,快 進去吃飯吧。」   「我吃袂落去……」話剛出口,他的肚子就發出了咕嚕的巨響,「幹……無啦,就不 想看到阿宏。」   晉晏笑了笑,在他身邊一起蹲下,「阿清很擔心你喔,一直往外看。」   「嗯。」小黑還是悶悶不樂的,肚子餓讓他更加煩躁,「也不想讓清哥看到我,我現 在臉很臭。」  「你跟阿清感情真好啊。」說不上是試探,晉晏當下是真的打從心裡發出這樣的感嘆。 「清哥是我的再生父母。」小黑點點頭,想了想又補一句:「我的父母比他要廢多了。」   聽到小黑用中文講「廢多了」很有時下年輕人的感覺,晉晏忍不住笑了幾聲,「怎麼 說?我可以問嗎?」   「可以啊,也沒什麼,我國中開始就沒人管了,老爸老媽都養小三討客兄,賭博喝酒 都來啊,我就跟著撞球間認識的人一起混,有一次幫忙捧場的時候差點死在路邊,清哥在 警察局把我撿回去,帶我來工廠工作,教我存錢租房子。」   晉晏沒想到他們之間的淵源會是這樣,畢竟這離他的生活圈太遙遠了,若非因為工廠 是他爸的,恐怕一輩子都不會和這群工人有任何交集。   「你在那之前就認識阿清了?」   「不是,他那天剛好要去警察局辦事情,他和裡面的一些人也認識。我也算是常常出 現在警察局的人啦,那個小隊長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我,清哥就剛好出現了。」小黑用手指 在地上的沙子胡亂畫著,肚子一邊還在咕咕叫,「我還記得,他買了一個很大的雞腿便當 給我吃,幫我換藥的時候跟我說,他也沒有錢,租的房子也很小,而且我以後會交女朋友 ,所以我沒辦法一直住他那邊,如果不想回家,我就要先學會賺錢養活自己,存錢租房子 ,然後再回去唸書。」   「這些我爸都知道?」   「嗯,清哥拜託頭家,讓我在這裡做做看。」小黑轉頭看晉晏,笑著說:「頭家嘛是 好人,伊無棄嫌我,閣幫我起工錢(升薪水),你爸也是我的貴人,你是貴人的兒子,有 事隨你吩咐。」   晉晏笑了笑,收下了小黑因為對老爸的感激而對自己伴隨而生的善意。偶爾從老爸身 邊的叔叔伯伯們口中聽見的評論,他常會覺得老爸就像武俠小說裡的俠客,沉默而有仁心 ,願意幫助落難的人們,「那是因為你夠努力,做得好自然就能賺更多。」   「你按呢講就有理了,哪像阿宏彼個卒仔,才拄來沒偌久,功夫嘛不好,黏鐵板黏得 歪膏揤斜,寸尺閣常常量毋對。」(你這樣講就對了,哪像阿宏那個鱉三,才剛來沒多久 ,工夫也不好,焊接焊得歪七扭八,尺寸還常常量錯)小黑嘖嘖地抱怨,「科技大學畢業 呢,我和清哥這種讀到國高中而已的,用頭腦想的圖都比他用圓規畫得還要圓。」   晉晏從這段話裡抓到了從剛剛的爭執裡就一直很在意的點,盡量用不太試探的方式問 :「阿清也只讀到國中喔?」   「他有讀高中喔,有沒有畢業我就不知道了。」小黑歪頭想了一下,「他也很早就出 來工作了,他不愛講這些,可是做這途的,有時候工廠的人手借來借去總會聊到嘛,他又 那麼認真,常常去別人的工廠,他很努力在賺錢。」   晉晏抓住這話頭,試探地問:「剛剛聽你說,阿清以前更常另外貿工作?」   「嗯啊,清哥出師了後,做貿的做差不多快十年,才轉來這裡做工,因為他以前比較 缺錢。」   難怪他以前對阿清沒印象,應該是在他出外唸書、創業那段時間才來到這間工廠的。 結合今天的衝突,自從知道阿清會另外承攬工作、還讓他爸額外照看就累積的好奇升到最 高點,他很想問,又怕背後探人隱私未免唐突。   小黑適時解除他的困擾,接著說:「清哥為他們家,真的很骨力在賺錢。」   晉晏心裡一凜:「他結婚了?」   「毋是啦,他哪有可能結婚?個性那麼負責。」小黑為他的猜測不耐煩地揮揮手, 「他在庄跤(鄉下)的老家,好像只有他在賺錢。他不喜歡講這個,我就不多說。」   解了一個謎,卻換來更多疑問,晉晏和年輕的工人一起蹲在深秋的工廠牆邊,發現自 己前所未有地對一個人有無底的好奇。他又喝了一口咖啡,話講太久了,冷掉的咖啡變得 有點難喝,他放下杯子,聽小黑繼續碎唸。   「清哥這樣的人都還要從一天不到一千做起來了,他想用幾個月比人家的十幾年?呷 賽啦。」   小黑抱怨的語氣就好像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被無法理解的酸民褻瀆了,晉晏覺得有點 可愛,把小黑的屬性從「寵物」變成「迷弟」,並且稍微解除了自己對他們兩人關係的 懷疑。   「那你現在怎麼辦?總不能一直不進去吧?」   「……煩呢。」小黑苦惱地搔搔自己已經很亂的頭髮,肚子發出的分貝達到一個新的 高度,「我去誰們(seven)呷好了。」   晉晏跟著他一起站了起來,聽他這麼說便提醒他:「你的便當還在裡面喔。」   「對齁。」小黑責備地瞪了他一眼,「吼唷,少爺你幹嘛訂飯訂那麼快啦!」   他哪知道他們會吵架。無辜躺槍的晉晏為提供他八卦素材的小黑反提供主意:「不然 你晚一點再把便當給嘎逼吃。」  「不行,清哥不讓我們餵嘎逼吃人吃的飯;而且飯訂了不吃,清哥會罵我浪費糧食。」 小黑的表情就像個害怕被老師罵的學生一樣,「有一次我買了一個有夠難吃的板條,吃 一口就想丟掉,被清哥青了一眼還被罵了一頓,你都不知道他看起來多兇——」   「——是講煞袂?」(是講完了沒)   小黑幾乎要在原地跳了起來,晉晏和他一起轉過身,話題的主角阿清就站在門邊,手 上還拿著菸,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們,小黑連忙叫了一聲:「清哥。」   「幾點了?猶不想欲入去,工課是欲丟給別人呢?」阿清叉著腰,皺眉的樣子有點嚴 厲,像在訓斥孩子的家長。   小黑不敢大聲反駁,只小聲嘟噥:「無想欲看到阿宏。」  阿清無奈地嘆了口氣,「個性嘛較改咧,若是佗一天我無佇工廠做了,看你欲按怎。」  (個性也改一點,如果哪一天我沒在工廠做了,看你要怎麼辦)   「你去佗我就綴你去啊(你去哪我就跟你去啊)。」小黑無所謂地聳肩,但隨即意識 到工廠小老闆就在旁邊聽,轉頭對晉晏抱歉地笑了笑,「歹勢啊少爺,但是清在黑在。」   「在你大頭啦。」阿清在小黑頭上巴了一下,趕他去吃飯,「腹肚叫得全工廠都聽會 到,猶毋緊去呷?你彼兩隻三番的明仔載就欲載去裝了,做袂了欲叫誰幫你做?」   (肚子叫得全工廠都聽得到,還不快去吃?你那兩臺三號的明天就要載去安裝了, 做不完要叫誰幫你做)   「少爺啦,他攏會使陪我啦咧了。」小黑知道顧慮有別人在時阿清不會唸太兇,故意 搞笑地拉在一旁的晉晏下水。   但是晉晏笑著吐槽他:「這個我真的幫不了你,我的手沒有你們精巧。」   「嗯,你這樣講話我愛聽,你應該要去教阿宏怎麼說話。」小黑深手拍拍晉晏,少爺 願意陪他渡過飢餓又生氣的午後,已經列升他心中的夥伴,「下次請你吃飯!」   工廠的工作是體力活,小黑也確實餓了,今天晉晏叫的還是他喜歡的那家蔥爆牛肉, 便藉著阿清給的臺階一溜煙跑進去吃飯了。阿清受不了地搖搖頭,望向站在一旁的晉晏時 ,讓一直偷偷觀察他的小老闆緊張了起來。 _______ 一些人情世事 主要是透露一些阿清的身世 用臺語吵架好難也好爽XD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4.39.140.121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6163572.A.E55.html

21 則留言

wsx321edc, 1F
我也覺得小黑抱怨有點可愛XDD清在黑在XDDDDD
小黑就是個臭囡仔XD

pvtfail, 2F
雖然不見得懂台語文字,但居然可以直接念得出來XD

pvtfail, 3F
想要知道阿清更多事,果然就要靠套小黑的話了XD
小黑是小老闆的情報站XD

catan, 4F
腦子裡直接會有對話的聲音超有感覺

librarie, 5F
好可愛XD 用台語真的比較好想像那情景跟個性
很高興讀者對臺語有感覺~~

b2325138, 6F
單純耿直又忠心護主,真不愧是清養小黑(?
小黑:清哥我命!!

marronn, 7F
今天是忠犬小黑的回合!(嘎逼:???我才是唯一的狗吧
阿清可能比較喜歡不會說話的嘎逼XDD

makijheng, 8F
南部人覺得對話充滿聲音
很多後來發現用錯字但是懶得改了,專業臺語文使用者可能會看不慣XD

aquapazzz, 9F
小黑可愛XD
小黑:我是帥!!

ykop, 10F
推臺語吵架!
而且我寫小黑罵人的BGM是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why???)

oldsharon, 11F
(舉手)請問老闆知道他早就幫自己兒子挑好未來伴侶了

oldsharon, 12F
嗎?(揍)
老闆要是早知道,會避免阿清被自己兒子荼毒XDDDDDD

BLT, 13F
要不要換攻啊,小黑可愛耶... 不過小黑你幾乎爆完大半的料了
換攻嗎XDDD 小老闆:......

sunnymeow, 14F
預購本本+1
是不是推錯文~XDD

marho541, 15F
小黑怎麼這麼可愛!!!
小黑:就說我是帥!!

shuangsnow, 16F
推~
謝謝!!

jewerly20, 17F
推!
謝謝!!

lisa0106tw, 18F
好看!
謝謝不棄嫌~

Meters13, 19F
小黑好可愛www
小黑:就共你講我是緣投!!

sunnymeow, 20F
沒有推錯文,請出本本!
將近一年後來回覆,快了快了~

iscreamfan, 21F
好喜歡小黑!!!
小黑:嘿嘿嘿///
※ 編輯: lovechai (114.27.57.143 臺灣), 09/11/2020 00:0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