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今朝有酒今朝醉》拾陸、流言（01）

　　下雨了。 　　長街上人們慌忙奔走，尋個屋簷躲著，討營生的販夫走卒能扒拉著攤子的，收了攤便 找一處避雨，其餘不好走的便急哄哄地取了雨蓑蓋在攤子上，在不遠處躲雨盯著攤子不走 。 　　京城佈上了一層煙雨，雨下得細細密密的，交織在天空中，落了下來，將大地一片浸 染，本來繁華喧鬧的京城轉瞬間便靜謐下來了。 　　李詔倚在三樓高的酒樓的窗子上，看著外頭這副人間景象，正看得癡迷，只見他鬢髮 有些凌亂，失了常日那打理仔細的模樣，兩頰泛著淡淡的粉色，瞇著眼望著長街上凌亂的 景象。 　　他抬首看著上方，霧濛濛的一片，天空是灰的，街道是灰的，連心裡頭也是灰的。 　　他伸手到窗子外，感受雨細密地墜在他掌上那刺癢的感覺，不由得輕笑一聲。 　　「殿下！殿下別！」 　　才剛這麼做，一道聲音急促地響起，另一手被緊緊地拉住，隨即被往後拽去，李詔轉 頭才見是小楊子一臉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殿下，不過就是一些風言風語，您別往心裡去，更別想不開！」 　　望著這般擔心他的小楊子，李詔搖首，又將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我沒想不開。」 　　「可殿下你從不飲酒，至多就是宴席上意思意思喝了點，這回你來這處喝，還喝了這 般多，您說您沒想不開？」 　　「不過就是些風言風語，說得好！」李詔面上帶笑看著小楊子，推開了他，腳步仍是 十分沉穩地走回桌前，替自己斟滿一杯酒。「都是些不真實的流言。」 　　看著滿桌的酒菜，李詔看似氣定神閒，挾了些菜吃著，吃一口菜就配上一口酒，又吃 又喝，十分快活。 　　禮部自欽天監那得了近日最好的良辰吉時，便如火如荼地籌備冊立太子大典一事，立 儲之事一定，本該安了心的朝臣，不知何時卻起了流言蜚語。 　　本是些不甚重要的流言，不知為何愈演愈烈，謠傳鎮遠侯趙靖誠與當今天子第六子過 從甚密，一個沒有封號的皇子，起不了什麼風浪，可偏偏這第六子正得聖寵，皇子私自結 交大臣恰巧又是鎮遠侯，怎麼樣都無法令人心安。 　　故流言四起後，上朝時刻，朝中有臣一副慷慨就義之姿，冒著殺頭的危險，持著笏板 跪地諫言，直言道：「皇子與有權大臣結交，恐有危害，又冊立太子在即，望皇上三思。 」 　　「愛卿所言甚是，朕知道了。」 　　將他送到趙靖誠床榻上的父皇僅只是這般回覆，而知情的四皇子李稷亦沉默不言，任 流言發酵，時至今日甚至有人大膽狂言：「六皇子圖謀奪位，狼子野心。」 　　這句話轉了幾人後，就傳到皇子寓所來，彼時李詔正穿戴好衣袍，拿著典籍要去上書 房聽課，聽了這句話後隱而不發。 　　沉默了半晌，李詔便將手上的書置在桌上，垂眸望著那本典籍，伸手用指腹摩娑著書 封，似在思考。 　　「小楊子，替我與上書房的師傅說，近日暑熱，昨日上了騎射課後便身子微恙，今日 我不去上書房了。」 　　小楊子見李詔似乎心情不太好的模樣，便點點頭，離了廳堂到外頭喚小太監去上書房 那通報一聲，誰知才這麼短暫的時間裡，小楊子再進屋就見李詔換了一身衣袍，那衣袍是 李詔外出時常穿的，通常皆是藏青色簡樸低調的樣式。 　　李詔整了整袍子抬頭望了他一眼，道：「小楊子，你也換一身，換成尋常人家穿的。 」 　　待小楊子換好衣袍後，李詔便命他準備包袱，帶上銀兩，取了皇子腰牌便準備出宮去 了。走在宮道上，李詔神色自若，但步履極快，小楊子險些跟不上自家的主子，慌慌忙忙 的又得顧著下人的禮數，只得僵硬著身子趕著小碎步的行走。 　　一路上太監、宮女視線都打在他們身上，但李詔不為所懼，挺直腰脊，任人打量。 　　到了宮門，李詔亮了皇子腰牌，宮人恭敬地朝他行禮，李詔轉頭看著宮門外，只見有 兩匹棗紅駿馬正在外頭由著下人拉著，他擺手要宮人免禮後，徑直朝一匹棗紅駿馬那走去 ．一腳踏上馬鐙，輕巧地翻上了馬背，拉起馬鞭。 　　李詔近乎同時看了一眼小楊子，便兩腳一夾馬腹，喊了聲駕後，便轉身騎馬離去。 　　小楊子嚇壞了，他是皇子身旁的貼身內侍，理應隨侍在側，結果李詔就這般把他給扔 下了，驚得他慌亂的爬上另一匹馬上，拉著馬鞭跟著夾了馬腹，倉皇地跟了上去。 　　他家主子這是怒了啊！ 　　除了上回四皇子砸了他母妃給的東西外，李詔以往就算是再怎麼不高興，也不會幹出 這麼失序的行為，小楊子如今汗顏不已。 　　一路上，李詔駕馬騎在前頭，也不管小楊子是否跟的上。 　　太累了，在宮裡頭繼續待下去李詔只覺得近欲窒息，他只想放開一切離開那裡。 　　他縱馬狂奔，風勁疾地吹著，吹得他臉疼，身旁的景色隨著馬匹馳騁全都融成模糊的 色塊，直到來到一處建物前，這處李詔想來許久了，是京城裡遠近馳名的天香樓。 　　天香樓乃京城第一大家酒樓，不僅菜餚好吃，酒亦是不遠千里進了南方有名的醇酒， 能吃上一回樂似神仙，酒樓位居繁華要腹之地，愣是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裡起了個氣派非 凡的樓，每到晚上天香樓便會點起紅艷的燈籠，一串接著一串，就連在皇城的高處亦能見 到天香樓的燈火。 　　李詔拉著馬令馬停下，抬首望著這氣派的酒樓，馬兒甫停下便踏著蹄子在原地走了兩 步，隨即身後傳來噠噠馬蹄，由遠而近。 　　李詔轉首見小楊子一身狼狽的跟了上來，說道：「小楊子，聽聞天香樓的菜式味道極 好，我們在此用膳，如何？」 　　「是……殿、公子。」 　　小楊子也是個機靈的，囑咐他換了衣袍而非穿著宮廷裡的內侍服，李詔亦換上常服， 從外貌來看不過就是個富裕人家的公子哥，帶著下人想來天香樓吃飯。 　　李詔本是手頭不寬裕的，從小至今只有宮裡內務府派的皇子用度，在宮裡要打通關係 、探聽消息都得靠銀子，上回在打聽劉貴人消息時便費了不少。後來父皇賞了他許多珍玩 ，其中不乏金銀，瞬時李詔手上能用的銀兩多了，卻也無處可用。他出宮謹記著要去鎮遠 侯府，不敢在別處多多逗留。 　　一入了天香樓，李詔初入生地什麼都不大會，還是小楊子去叫了最好的雅間，位居三 樓還可賞景，他們這才一起上了三樓，李詔對著來服侍的店小二把牆上那木刻的菜單上菜 通通都點了個遍，那可是要價不菲，做足了富裕公子的派頭。 　　望著在旁陪侍的小楊子，李詔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喚道：「小楊子，來，我們一 同吃。」 　　小楊子一聽，嚇著了，慌忙道：「萬萬不可，禮不可廢，殿下您坐，我待在一旁就可 了。」 　　「難得出門在外，只有你我，還分什麼上下？」才說完，李詔便頓了頓，神色緩了下 來，「也是，父皇怎可能不派人看著我，你就坐在那吧。」 　　這場雨下了許久。 　　自晡時一直下到夜晚，仍不斷的下著，雨淅瀝淅瀝地打在屋簷、紙窗，還有那泥濘地 街道上，空氣中瀰漫著潮濕的氣息，有些黏膩。 　　雅間裡燈點了許多，亮堂如白晝，李詔趴在桌上正淺淺地笑著，兩頰酡紅，就連耳廓 脖頸都染成了粉色，他鬢髮微亂，連身上的衣袍都有些鬆散，將脖頸與肩頭都裸露出來。 　　李詔一抬首，又將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殿下，別再喝了，這個時刻我們該回宮了。」小楊子見李詔買醉的模樣，即便冒犯 ，卻也是憂心忡忡的上前將酒杯按住。「再喝下去怕殿下身子受不住。」 　　「小楊子，就讓我喝，再喝一杯就好。」李詔推開了小楊子，又替自己再斟一杯酒。 　　小楊子無奈，見天色已晚，卻仍是不斷落著大雨，只好先離開雅間下了樓，去找掌櫃 看能否幫忙賃個馬車，總不好讓李詔淋著雨回去。 　　李詔倚著窗台看著外頭的景色，晚間的京城又是另外一種景色，入了夜人們都回家了 ，除了酒樓這附近仍有些熱鬧外，其他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一輛眼熟的馬車出現在李詔的視線內，那馬車在長街的遠端緩慢的駛了過來，搖搖晃 晃地，隨之響起了馬的踏啼與車伕的吆喝聲，那紫色的簾子如同記憶裡那般，而馬車上鑲 了個家徽，但李詔待著的地方太高了，看不清那徽章。 　　有人下了馬車，將油紙傘撐了開來，擋住雨水，晶瑩的雨珠落在傘上便滾落下去，形 成水幕。 　　「趙靖誠！」李詔站了起來，笑著大喊。 　　持傘之人一頓，緩緩抬首，只見他們倆四目相接。 　　趙靖誠朝他淡淡一笑。 　　「李詔？」 　　「敢直呼本皇子的名諱，大膽！」李詔醉了，忘了自己假扮富家公子的名頭，朝趙靖 誠笑罵，接著將手中酒杯舉高，喊道：「若是接住了，本皇子饒你一命！」 　　李詔笑著將手中酒杯朝趙靖誠扔去，那酒杯被雨水打濕，同雨水一起落下，趙靖誠丟 了傘，千鈞一髮之際，伸手將那酒杯接住，牢牢的按在手裡，按在胸口上。 　　「還請殿下恕罪。」 　　趙靖誠抬首看著酒醉的少年，細密的雨水將他的衣袍打濕，他笑著說道：「末將知錯 了。」 　　雨， 　　仍下著。 ＊＊＊ 卡了好幾天總算過去了，應該不會再卡了可以順順的寫到皇子時期結束吧（？） https://www.plurk.com/Marrypotter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25.231.101.10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5274835.A.81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