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一百萬的玩物 (06)

　　「小阿叔，我有不孕症。我不會有孩子。」韓智堯傷心的說。 　　「什麼？」韓筠舟大驚：「怎麼可能？你確定嗎？你什麼時候查到的，在哪查的？」 他滿腦子都是疑問，韓家傳人不孕，這是嚴重的大事，他急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韓智堯看見韓筠舟這樣，不由得苦笑，自己剛得知的時候，不就是這樣慌張嗎？ 　　「你冷靜一點……」韓智堯說。他開始敘述這件事。 　　韓智堯研究所畢業就到了雲邦集團上班。那一陣子同時進了一批新人，公司統一安排 體檢，韓智堯也在名單內。他想著已經都花一天時間去體檢了，乾脆自費提高體檢等級， 來個高級全身健檢。 　　體檢報告完全保密，檢查時使用代號，之後傳送電子報告至系統，由本人憑代號及密 碼收取。 　　韓智堯各項檢查皆為優良，問題出在生殖系統。嚴格來說，是精子活力問題。 　　所有的精子皆無活力，也就是死精。 　　「死精？」Alpha死精非同小可。韓筠舟眉頭深鎖，緊接著問：「然後呢？你不會因 為一次報告就這樣給自己確診了吧？報告上應該有要你回醫院復查啊。你去了沒有？」韓 筠舟心裡覺得不妙，韓智堯一定沒回來，要是有回來看，一定會掛進自己的分化生殖門診 。 　　果真，韓智堯搖搖頭：「我沒回我們醫院看診，我怕被認出來。」 　　韓筠舟罵他笨蛋：「要是報告出錯呢？」 　　韓智堯苦笑：「我當時也是這樣希望的，所以我去Ａ大附醫重新檢查，檢查結果一樣 是死精。Ａ大原本要再幫我重驗，我拿出我們醫院發的體檢報告給主任看，王主任看過之 後說兩份報告看起來的精子死亡型態是一致的，能確診是不孕了。」 　　Alpha死精這個事，跟一般人的情況不一樣。雖然Alpha體質優於其他人，但精子卻比 普通人（Beta）更脆弱敏感。Alpha的精子存活數量約只有Beta的三到五成，所幸能存活 的精子雖然量少，但以驍勇善戰取勝。而最終能受精成功的Alpha精子，就是裡面品質最 優良的佼佼者。 　　可Alpha一旦出現死精情況，那就幾乎是判了死刑。只要報告確認無誤，基本上已經 不用再做其他檢查。死精也無需再治療，因為過去所有嘗試過的治療方法全數失敗，再怎 麼治療都於事無補。什麼睪丸切片取精對Alpha而言都不適用，精子就是一被製造出來就 死了。 　　至此，韓筠舟已經說不出話來，兩家醫學中心的報告同時出錯的機率實在太低，可韓 筠舟又隱約覺得事情不對勁：「我、我再去查一下，這真的太奇怪。我媽說那小孩真的跟 你長一樣，你最好還是快回去看一下。」韓筠舟說完就立刻回去辦公室，他腦中隱約想起 什麼，他要去確認。 　　韓筠舟走了，韓智堯站在病房門口，從房門上透明玻璃的窗看進去，夏天背對著門正 睡著。韓智堯嘆口氣，出了這種事，他還真得回去看一下。 　　高管家已經派了司機過來，韓智堯讓司機在病房外守著，自己開車回去。 　　而夏天，在病房裡靜靜地躺著。腦中只一句：那不是我的孩子。 　　好殘忍。 　　他背對著門，努力張大眼睛，眼淚沒有掉下來。 　　 　　 　　韓智堯一進韓家，就發現客廳裡圍著一群人，那群人一見他進來，各個對他怒目而視 。 　　「……」韓智堯心累。韓爸爸坐在他的專屬沙發上發飆：「知道回來了，看看你幹的 好事……」 　　其他人蹲在旁邊擠成一小圈，對著中心點七嘴八舌的哄：「來，別害怕，你爸爸回來 了。」 　　韓智堯頭疼，試圖解釋：「爸，媽，你們聽我說，那真不是……」話沒說完，一個怯 生生的小男孩被其他人推到他面前，滿臉期待仰頭看著他。 　　「……」韓智堯低頭看著跟前的小矮瓜瓜，震驚的無話可說。電話裡他們說孩子像他 ，他只以為是這群人想要小孩想瘋了，隨便來個孩子，又是韓智堯讓人帶回去的孩子，全 體心理作用覺得像罷了。 　　可沒想到，這孩子是真的像。 　　他看著小八號的Ｑ版韓智堯，目瞪口呆。 　　 　　小孩一覺醒來找不到夏天，又被陌生伯伯帶到這個奇怪的大屋子，心裡早就十分害怕 了，可夏天常常跟他說要勇敢，他一直忍著不驚慌。幾個爺爺奶奶圍著他不像壞人，一會 兒給他吃蘋果，一會兒問他要不要喝牛奶，他通通拒絕，嘴裡直說要找爸爸。現在爸爸終 於來了，他高興的想要撲過去。可抬頭一看，這個人好高呀！根本就不是爸爸。 　　小璃終於忍不住，小嘴一癟就哭出來：「不是爸爸，他不是，爸爸……」 　　韓智堯：「……」這孩子跟他倒是同心，這會兒來個互不相認。 　　「哼，」韓爸爸在旁邊氣的哼笑：「你現在想認他，他還不認你呢！渾蛋！」 　　韓智堯顧不得旁人，他一看孩子哭了，連忙把孩子抱起來哄。明明五官跟自己長的一 樣，但是那眼睛，是夏天的眼睛。他一瞇一哭，韓智堯心裡疼的發麻。 　　他抱直孩子手忙腳亂地胡亂拍背，小璃本來還在掙扎，忽然安靜下來，慢慢靠上韓智 堯的肩窩。人還是斷斷續續的哭著，但漸漸鎮靜。幾分鐘的時間，只剩下偶爾幾聲抽泣。 　　韓智堯見孩子不哭了，暫時鬆一口氣。他抱孩子的姿勢十分生疏僵硬，卻也一直努力 哄著，手不停的輕拍小孩的背。小孩埋在韓智堯身上，咕噥了一聲。 　　「什麼？」韓智堯輕聲地問：「你說什麼？」 　　孩子抬起頭來看著韓智堯，說了兩個字：「豬豬。」 　　「？」韓智堯一頭霧水。韓爸爸在旁邊落井下石：「他說你是豬！罵的好！」 　　「……」 　　「豬豬！」小孩又強調一次，接著扭著身體要下去。韓智堯怕摔了孩子，連忙把他放 下來。小孩咚咚咚跑到沙發邊，拿起他的恐龍小背包，從裡面抓出一條口水巾用力的聞了 幾下，又跑回來抬高手將帕子遞給韓智堯。 　　韓智堯蹲下來疑惑地接過手帕端詳，那手帕中央被縫成一球，四個角垂下來，就像一 個晴天娃娃的造型。 　　「你說它叫豬豬啊？」韓智堯怕嚇到小朋友，他盡量笑的和善，捏著晴天娃的脖子在 小璃面前晃了晃。 　　「嗯，豬豬。」小璃用力點點頭，吸吸鼻子，手指指著晴天娃娃圓圓的頭部。 　　韓智堯捏捏娃娃的圓頭，感覺很硬。再仔細看了一下，發現晴天娃的脖子是一圈細鬆 緊帶，可以拉開。他把娃娃翻過來，拉開它的裙子，結果從扯開的鬆緊帶裡面滾出一顆木 珠子掉到地上滾走了。 　　小璃追著木珠子跑，嘴裡喊著：「豬豬，豬豬……」珠子滾到韓媽媽腳邊，被她撿起 來交給小璃。小璃拿到木珠子後害羞地對眼前和善的奶奶微笑，小聲的說了謝謝。又把珠 子放到鼻子前面聞一聞，才慢慢走回韓智堯身邊，將木珠子遞給他看：「珠珠，香香，一 樣的。」他撲上韓智堯，滿足的深吸一口氣。 　　韓智堯一手托著小孩，一手拿著木珠子，驚訝的鼻子發酸。他眨眨眼睛，想眨去眼睛 裡的水氣，好讓他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不過，其實不用。他第一眼就認出來，他手裡的木 珠就是當年被夏天要回去的串珠。 　　他這些年就拿這個杉木珠子上殘留的氣味安撫孩子？ 　　韓智堯蹲不住了，他一屁股坐到地上，抱著小孩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眼前這個孩子，分明就是自己的孩子，且不說那長相，光是他能被自己的氣味安撫下來， 就表示小孩體內對他的信息素不但親和不相斥，甚至是孺慕渴求的，這通常在血親裡才會 發生。韓智堯越想越混亂，但有一種情緒卻越來越清晰。 　　他害怕了。 　　他好像做了一件非常可惡非常渾蛋的事。他連對不起三個字都不配說。 　　冷汗涔涔。 　　他艱難的轉頭看向坐在沙發上震怒的父親：「我，我會去查。」 　　「查？我還等你查！」韓爸爸從茶几上拿起一個牛皮紙袋，丟到韓智堯面前：「孩子 的另一個父親就是夏天吧。我記得你們那時候明明感情那麼好，都帶回家讓我們見過了。 你就這麼狠，把人好好一個孩子糟蹋成這樣？他一個高材生，榜首，年年都拿獎學金，被 你搞到大四休學，」韓爸爸越說越生氣，想吼又怕嚇到寶貝孫子，只得壓低聲音：「你知 不知道他那時有多危險？一個沒有Alpha照顧的Omega，胎兒安撫不住早產了，差點死在產 檯上。」 　　韓智堯驚恐地看著父親，夏天差點死掉？他顫抖的手撿起那個紙袋，卻遲遲不敢抽出 裡面的資料。 　　「小璃，餓餓。」小孩拉拉韓智堯的袖子，軟軟的聲音拉回他的注意力。“雖然爸爸 說不可以吃陌生人的東西，剛剛小璃也有忍住了，可是眼前的叔叔感覺好熟悉啊，應該不 算陌生人吧？”小孩這麼安慰自己，他真的好餓了。 　　「來來來，來奶奶這裡，」韓媽媽終於等到小孩開口願意吃東西，高興的朝小璃招手 ：「奶奶帶你去吃點東西，喜不喜歡吃魚啊。你爸爸最喜歡吃魚啦！」她說的爸爸是指韓 智堯。 　　可小孩搖搖頭：「小璃喜歡魚魚，爸爸不喜歡，」小朋友認真地看著旁邊的奶奶說： 「有刺刺，痛痛。爸爸兩次。」小璃伸出短短胖胖的手指，比出個耶的手勢。韓媽媽面露 疑惑：「啊？」韓智堯已經聽懂了。 　　夏天其實也喜歡吃魚，但是他不太會吃刺太多的魚。他們剛交往的時候，韓智堯細心 的發現這件事，從此都會仔細地幫他挑好魚刺。 　　他曾經護在心上的寶貝啊，在他離開了以後，連魚都吃不好了。聽小離的說法，他至 少兩次被魚刺鯁到。 　　小離。韓智堯在心裡又唸一遍這個名字。心已經緊縮成一團。 　　前三年突如其來的離棄，還披著不愛了的殘酷外衣。 　　這兩次的相遇，他更是遭到自己惡意的羞辱。 　　韓智堯又疼又怕。 　　韓智堯拍拍小孩的背，讓他跟著奶奶去吃晚飯。他拿著他父親丟過來的調查報告，一 個人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這份文件，寫了他的罪，他沒辦法在大庭廣眾下冷靜。 　　 　　調查報告寫得算詳盡，每一句都狠狠敲擊，正中靶心。韓智堯就是那靶，活該被萬箭 穿心。 　　就像韓父說的，夏天在大四那年休學了，就在他提出分手的兩個月後。報告上寫著他 在學校那兩個月精神狀況不好，經常請病假，五個月的肚子已經顯懷，學校開始有些風言 風語。以往常見韓智堯夏天形影不離，但此刻虛弱又懷孕的Omega卻隻身一人。流言傷人 卻也是事實：夏天被拋棄了。 　　家境平凡的Omega配不上高貴的韓家，麻雀妄想成鳳凰，終究是一場笑話。 　　夏天敵得過生理不適，卻敵不過流言可畏。流言傷人，可流言沒有錯。韓智堯給他的 理由就是不愛了。夏天無可辯駁，最終只得沉默的離開校園。 　　沒有學歷，沒有經歷。加上懷孕體虛，夏天沒有可拿得出手的優勢能尋得好工作，只 能憑藉著外語能力，在家接接論文翻譯的工作。他幫忙譯了很多份畢業論文。可沒有一份 是他自己的，他沒有機會畢業。 　　夏天的爺爺來看他，原以為是一場驚喜，卻變成一場驚嚇。老人家發現一向優秀的夏 天，現在卻萎靡的窩在小出租房裡，形容枯槁、沒有書唸。 　　而且還懷孕了。 　　夏爺爺一氣之下掉頭就走，一個不留神摔了一跤，跌斷腿。夏爺爺原本就身體不好， 這一受傷，精氣神漏風一樣的往外洩，他沒能再好起來，不到一個月就去了。 　　夏天勞心勞力又自責又難過，終於在辦完爺爺的喪事後倒下去。 　　整個孕期僅靠杉木串珠殘餘的信息素根本不夠安撫腹中的寶寶，就連母體也被紊亂的 激素折磨的要發狂。 　　他倒下去那天，正遇上工業區化工廠爆炸。好不容易調到了救護車，到了醫院卻找不 到人接手。醫院接了大量病患，所有醫師都被徵召，連產科醫師都被抓去幫忙。 　　從救護車上跟下來的隨行醫師急的滿頭汗，打電話找老師。韓筠舟就在隔壁手術室開 腹腔，他在電話中要學生在開刀房找塊地，又撥了兩個資深護理師去幫忙。就這樣，只跟 過老師開刀的年輕醫師，第一次自己上陣主刀，就是在簡陋的開刀房一角，經由老師電話 指導，替夏天接生孩子。　 　　八個月大的胎兒，體重僅一千五百公克，一抱出來就全身發黑，護士用包巾包著他， 飛奔到隔壁的早產兒照護中心。 　　而夏天本人在縫合腹部傷口的時候心跳驟停。另一個護士急忙呼救，招來其他刀房剛 下刀的醫師過來幫忙。就這樣一面急救一面縫合傷口，兵荒馬亂的把一條人命搶下來。 　　 　　韓智堯粗喘著氣把調查報告附帶的病歷紀錄看完，紀錄平鋪直敘，但可以想見過程驚 心動魄。他想到那天在俱樂部的房裡看到的那一道不平整的術後疤痕，當時心頭火起，他 恨他為了那不值得的人把自己弄得殘破不堪。 　　他看著他那副皮包骨的蒼白軀體，甚至還惡劣的暗自得意他過的不好。 　　沒想到，自己才是這一切殘破的始作俑者。 　　夏天唯一的摯親，為了這事摔斷腿最終還失去了性命，而他卻在踐踏夏天的時候，將 爺爺拿出來捅他的心窩。 　　都他媽的誰害的！ 　　韓智堯把臉埋進手心，事已至此，他幾乎無力再往後看下去。其實也不必看了，夏天 自己自身難保，還要帶著一個孩子。無主的Omega處境有多艱難多危險，他不難想像。 　　就那天在躍馬俱樂部，一個Alpha硬要買下一個Omega，在場無人能阻止，也沒有人願 意阻止。 　　韓智堯慶幸。還好他就是那個Alpha。 　　忽而他又冷汗直流。他怎能是那個Alpha。他怎能是那個一而再、再而三，不斷傷害 夏天的Alpha。 　　時隔三年再見面，夏天並沒有想要替自己討回什麼。是韓智堯任性的強取豪奪。逼的 夏天賭氣的說出“一百萬”、逼的夏天難堪的解釋“我沒有賣”，最後還逼的夏天委屈的 問“為什麼要這樣？”一字一句都帶著絕望悲痛。 　　當時他說不愛了，夏天不曾糾纏。時至今日，那一句“為什麼要這樣？”橫跨了三年 的時光。夏天擲到他面前的惆悵心傷，讓韓智堯完全招架不住。 　　夏天說的沒錯，王八蛋！ 　　他就是王八蛋！ ================================================ 這章相當粗長了．．．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我自己是挺意外的，接近五千字，真的很想砍成兩章， 希望大家一口氣看到這裡覺得有過癮啊～～～ 關於Alpha死精的事是我胡謅的，大家隨便看看，切勿認真XD 晚安！！！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71.26.213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2711976.A.2B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