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孤島 24（完）

24 　　黑夜重新歸於平靜，梁學鈞如願在趙律森房裡待了下來。 　　趙律森床小，躺了一個人就幾乎躺不下第二個了，梁學鈞也沒有要硬擠上去的意思， 就只半跪在趙律森床邊，緊緊握著他發涼的右手，騰出的另一手很輕地碰著他的臉。 　　覆著手背的掌心乾燥又溫熱，漸漸撫平趙律森起伏的心緒。趙律森知道自己方才有些 失態，隔了片刻，情緒完全和緩下來之後，才淡聲和梁學鈞說：「我沒事了。」 　　語氣裡有三分讓梁學鈞不用待在這裡陪自己的意思，被包住的那手卻沒捨得抽開。梁 學鈞聞言低低一笑，又摸了摸趙律森的額頭，「我陪著你，等你睡著了我再回去。」 　　趙律森的反應有幾秒鐘的停頓，隨後他將頭側到另一邊去，後腦對著梁學鈞的臉，用 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小聲嘟嚷：「不是才說不走了嗎……」 　　他以為梁學鈞聽不見，可梁學鈞確確實實聽見了，還聽得一清二楚。努力了這麼久終 於有了明顯的收穫，讓他唇邊的笑意變得更深，「那我在這看著你，你睡著了我也不回去 。」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連著幾天沒吃藥，還是被剛才的地震嚇著了，趙律森一點睡意也沒 有。 　　至於梁學鈞，早前在車上感覺到的那點疲倦似乎通通都消失了，他始終維持著原姿勢 低聲和趙律森說話。貼著趙律森臉的那手拇指輕輕劃過他眉角那處淺淺的疤痕，問他：「 這裡，是不是那時後弄傷的？」 　　梁學鈞的拇指帶繭，碰在那道疤上掀起一陣奇異的細小麻癢，趙律森瞇了瞇眼，淡淡 地「嗯」了一聲。 　　於是梁學鈞又問：「痛嗎？」 　　趙律森原本想說早就不痛了，頭側回來半瞇的眼對上梁學鈞盈滿深情的墨色雙眸，臨 到嘴邊的那些話一瞬間改了口，「痛啊，特別特別痛。」 　　梁學鈞聽著心裡一疼，他傾過身，薄唇試探性地靠近那道疤痕，在幾乎要碰到的時候 停了下來，確認趙律森沒有任何閃躲反抗，才動作極輕地貼了上去。 　　闊別已久的親吻，縱然輕淺，也僅僅落在額邊，卻讓兩個人心裡幾乎同時蕩漾出陣陣 漣漪。 　　「對不起，對不起森森，我以後不會再丟下你，不會再讓你痛了。」梁學鈞的嘴唇順 著趙律森的額角、眼皮、臉頰、再到鼻尖，將積累以久的滿腔情感以吻渡送給他。 　　梁學鈞的吻止步於趙律森的鼻尖，極近的距離下他能清楚看見對方垂下的眼睫毛，隨 著呼吸微微震顫，像是掃在他的心尖上，又麻又癢。 　　一雙腿都跪麻了梁學鈞也沒有想要起來，他的目光凝滯在趙律森臉上，久久不曾挪開 。 　　隔了很久，梁學鈞嗓音有些啞地忽而輕聲開口詢問：「森森，和我回家好不好？」 　　回應他的是一片平靜輕緩的呼吸聲，趙律森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雙眼，安然睡下。 　　梁學鈞扯開唇角笑了一下，自喃地說了一句「算了」，而後挺直後背低下頭，在趙律 森額頭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晚安，寶貝，好好睡。」 　　梁學鈞徹夜未眠，卻一點也沒感覺到累。 　　他在趙律森床前半跪了一夜，趙律森起初睡得不是特別安穩，偶爾夢囈低語，偶爾輕 蹙眉心，梁學鈞唯一的工作就是在趙律森稍有點動靜的時候安撫住他，算不上多麼偉大的 工作，卻倒是換得了趙律森一夜好眠。 　　外頭天色濛濛發亮的時候梁學鈞才站起身，雖有持續運動的習慣，可到底年紀已經不 小了，維持了一夜相同的跪姿著實讓他一雙腿有些吃不消。 　　梁學鈞扶著牆稍做伸展，等到腿沒那麼痛的時候才放輕步伐走了出去。 　　他先到樓下確認了一下昨天來不及鎖上的車子還好好地停在原地，重新上鎖後繞去附 近便利商店買了點盥洗用品，又到早餐店叫了兩份早餐，回去的時候趙律森還沒醒，他便 借用外頭的浴室簡單洗漱了下。 　　出來以後梁學鈞直接走進廚房，一面夾著手機通知Roy自己今天不進公司，一面拿出 壯壯專用的飯碗替趙律森餵貓。 　　趙律森在大約半個多小時後才轉醒，半睜著眼張望了一周沒有看到梁學鈞，還以為昨 晚的一切只是場夢。沒有地震，沒有人在他睡著前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什麼都沒有。 　　直到他出了房門，坐在沙發上邊吃早餐邊用平板的梁學鈞聽聞腳步聲側抬起頭，朝他 微微一笑，趙律森才終於反應過來，梁學鈞說他不會走，這次真的說到做到了。 　　趙律森停在原地喃喃自語：「……原來不是夢啊……」 　　梁學鈞只見趙律森嘴唇動了動，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但也沒有要細問，拍了拍沙 發旁的空位和趙律森說：「過來吃早餐。」 　　兩個人上一次坐在一起吃早餐了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趙律森捧著顆還溫 溫熱熱的飯糰慢慢地啃。 　　趙律森落坐的時候兩個人之間原本還隔著一點距離，梁學鈞藉著伸手拿東西，或低頭 摸貓，幾次小幅度地挪動身子，等趙律森手裡的飯糰啃了一半，才發覺他們的手臂幾乎已 經貼到了一起。 　　趙律森的動作幾不可察地變得有些僵硬，但也沒有主動拉開距離。吃到快完的時候趙 律森抬頭看看時鐘，才問身旁的人：「你今天不去上班嗎？」 　　「不去，陪你。」梁學鈞答得理所當然。 　　趙律森敏銳地注意到梁學鈞時不時會揉一下膝蓋，聯想到對方昨晚守在自己床邊時的 姿勢，忍不住皺起眉，「你昨天睡在哪裡？」 　　梁學鈞笑而不答，趙律森便猜到了答案，他嘆了一口氣，左手遲疑了幾秒，才放到梁 學鈞的右膝上，手指輕輕揉了揉，「你真的可以不用這樣。」 　　「做這些我挺高興的，我想對你好，我想讓你感覺到我愛你。」梁學鈞說，跟著將手 覆到趙律森放在他膝上的手背，輕輕握住，過了片刻轉頭看向趙律森的眼睛，沒來由地突 然回應起他曾經寫在書裡的其中一句話，「趙律森，島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從今以 後我都會好好護著，你那裡缺什麼，我就補什麼，你覺得你那裡沒有愛，我就把我所有的 全部都給你，你不會再是一座孤島，相信我。」 　　趙律森微微一愣，而後垂下眼簾，沒有說話。 　　梁學鈞順勢牽起趙律森的手放到嘴邊印了個吻，才又接著問：「昨天你可能睡著了沒 有聽到，我想再問一次，森森，你願意和我回家嗎？」 　　曾經趙律森覺得自己永遠都不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不會有能讓他遮風避雨的港灣 ，他雖然不喜歡寂寞，但也已經做好要一個人過一輩子的心理準備，梁學鈞的回頭讓他心 裡築起的那道本來就並不堅固的牆驟然坍塌。 　　宋美蓮夢裡的祝福依稀響在耳邊，只要跨出一步，他可能就能擁有自己曾經求都不敢 求的幸福。 　　靜默了一會兒，趙律森也抬起頭，和梁學鈞四目相對，他淺淡地揚了一下唇角，回他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這一陣子媒體頻繁地捕捉到明埕梁總與他已離婚的前夫同框出現的畫面，各種傳言紛 然而至，對此梁學鈞親自開了場記者會。 　　「我和趙先生曾經有過一段並不完美的婚姻是真的，我現在很認真的在追求他也是真 的，各位，我都四十好幾了，看在我這麼一把年紀還獨身一人的份上行行好吧，我還正在 觀察期呢，要是我過不了觀察期，就真得孤老終生了。」 　　梁學鈞語帶幾分笑意，看著有那麼點隨性，卻又能從他的眼神裡窺見明顯的認真。 　　接著又有幾家膽子比較大的媒體記者針對梁學鈞過往風流情史作提問，梁學鈞挺有誠 意的，幾乎無所不答。 　　記者會的最後，梁學鈞從椅子上站起來，咳了幾聲清了清嗓，隨即勾起唇角向各家媒 體說道：「以前是我蠢，沒定性又不懂愛，這些我都認了，但我在此發誓，你們都替我作 證，從今往後在我身邊的，只會是他，不會再有其他人了。」 　　又過了將近三個月，趙律森才鬆口同意搬回之前離開的那個家，自此梁學鈞才真正算 是脫離了觀察期。 　　梁學鈞把趙律森要搬回來這事看得格外鄭重，即便趙律森的行李並不多，事前也說了 不用幫忙，他還是放下工作親自開車過去替他搬東西。 　　趙律森一共整理了三個紙箱出來，他自己的衣服雜物只佔了其中一箱，剩餘兩箱通通 都是壯壯這些日子以來累積的家當，趙律森看著對於搬家一點忙都幫不上的壯壯，伸手有 些粗魯地揉了一把牠的頭，「就只會吃。」 　　梁學鈞將最後一個箱子先行搬下樓，趙律森肩上背著筆電，一手提著窩有壯壯的外出 籠，離開之前腳步停在那天之後就沒再進去過的宋美蓮房門前，掌心貼上門板，像是裡頭 的人還在，而他在向她告別：「我走了，不一定會再回來，但有空會去墓園看看妳……還 是要謝謝妳生下我，再見，媽媽。」 　　趙律森沿路看著漸漸熟悉的街景，直到梁學鈞停妥車子，他才突然感覺到有點緊張。 　　趙律森剛解開安全帶、手搭上門把正要開門，梁學鈞卻出聲讓他在車裡等等，自己則 下了車，把後頭那些東西連同壯壯來回分了幾次運進屋內，才又折返回來，替趙律森開了 車門，一路緊牽著他走進家門。 　　梁學鈞今天的手有些涼，趙律森一邊任他牽著走一邊分神想。 　　原以為梁學鈞讓他等等是藏了什麼驚喜，真正進屋的時候卻沒發現有什麼特別的，幾 乎和他離開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改變，就多了一隻被放出來的貓，好奇又謹慎地在大了許 多的新環境四處探索。 　　沙發上的抱枕還是他以前最常抱的那一顆，摺疊在旁的毯子也是他從前最常蓋的那一 條，離開一年，這裡還是四處留有他曾經生活過的痕跡，梁學鈞一點都沒捨得將之抹去。 　　趙律森站在玄關處往裡頭看，沒注意到梁學鈞牽著他的手已經鬆開，等到整個人被緊 緊擁入懷中，趙律森才猛然回過神來。 　　「森森，歡迎回家。」梁學鈞手臂橫在趙律森後背收得很緊，這句話他在心裡演練了 無數次，脫口的時候尾音還是不自覺地有些不穩。 　　鼻間充盈對方身上獨有的味道，趙律森閉了閉眼，遲了幾秒也伸出手回抱住他，「嗯 ，我回來了。」 　　玄關處的擁抱持續了很久，梁學鈞才鬆開趙律森，改拉起他的手貼到自己的胸口，讓 趙律森感受著胸腔底下為他而鮮明躍動的心跳，「我知道對你而言我的承諾或許不值錢， 你也可能還沒辦法完全相信我，但是森森，我還是要向你保證，只要世界沒有停止運轉， 我會不斷愛你。」 　　掌心底下那顆心是為他而跳的，趙律森心想。 　　眼前的這個人，從他童年的憧憬轉為執念，又經過後面這麼多年的磕絆碰撞，終於屬 於他了。 　　無關任何利益糾葛，更沒有一點心機計算，是真的完完整整地屬於他。 　　趙律森無法明確釐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所在之處是他憧憬已久的「家」，手掌下貼著 的是梁學鈞一顆真心，有一點想哭，又有一點想笑，錯綜複雜的情緒之下趙律森淺淺地抿 起唇角，問他：「梁先生，這次能不能不食言了？」 　　梁學鈞微微一頓，而後低頭在趙律森唇角印下一吻，眼眸裡流露的情感深不見底，而 他最後僅僅回了一個字，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能。」 -END 寫完啦！ 孤島正文到這就告一個段落了，可能有些人還是會覺得不夠虐梁，我自己是這樣解讀的， 梁在不懂愛的時候被森森吸引，愛而不自知，後來終於頓悟想把人追回來，才發現自己還 有這段開頭就不對的婚姻是傷害森森最深的罪魁禍首。對於梁而言，發現自己愛了以後， 卻為了讓森森能夠不再那麼痛苦，不得不切斷他們之間繫著的唯一連結，將一切再從頭來 過，這何嘗不也是一種虐呢。 而除此之外比起虐梁，其實我更想寫的是他在知道自己錯了以後，知道自己是真的愛上森 森以後，用他剛知情愛後懵懂生澀的方式，一步步學習應該怎麼正確地愛一個人對一個人 好。 梁的確有做錯的，當然也有很混帳的時候，但知錯能改，他讓自己變得更好、讓森森能清 楚感受到他的誠懇他的感情，更重要的是往後他不會重蹈覆轍，他會傾盡所能對森森、甚 至對壯壯好，那我覺得就夠了。 想寫的都寫了，之後還有一篇公開番外。 文章當然也還有很多不足之處，還是謝謝大家包容。 也真的很謝謝這兩個多月來一路的陪伴，每一則留言推文對我來說都是繼續下去的莫大動 力！ 如果想一次看全文可以到FC2: http://butterqq.blog.fc2.com/blog-entry-108.html 也歡迎噗浪找我玩： https://www.plurk.com/BUTTER_QQ 那我們下篇故事再見：）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4.162.124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2442352.A.FE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