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孤島 20

20 　　原以為牽扯兩個頗具規模的大家庭，離婚一事會變得格外複雜，但實際上兩方長輩都 沒有摻和進來，加上梁學鈞想給的趙律森通通不願意收，他也不想逼迫對方，約了個雙方 都有空的時間到戶政事務所，簡簡單單就把手續辦了。 　　越是如此，越顯得這段婚姻的開頭萬分可笑。 　　雙雙步出戶政事務所的時候外頭晴朗無雲，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與同樣來辦離婚 手續的其他人相比，他們倆之間的氛圍和平得多，沒有互相埋怨指責，梁學鈞甚至始終面 上帶笑，溫柔地注視趙律森的一舉一動。 　　「要不要讓司機先送你回去？」剛踩下一階臺階，梁學鈞忽然回頭問身後的人，然後 意料之內地見到對方搖首拒絕。 　　趙律森手裡還握著剛換過的身份證，背面配偶那欄已空了下來，他愣愣地看了幾秒， 總感覺腦海裡有道聲音在說：一切都結束了。 　　過了一會兒趙律森忽而抬頭和面前的梁學鈞對上視線，語氣很輕而聽不出情緒地開口 ：「恭喜你，這下是真的自由了。」 　　梁學鈞微微一愣，而後笑著點了下頭，「是啊，自由了。」 　　他的語氣過於灑脫自然，好像之前不想離婚的不是他一樣，這樣的反應倒讓趙律森有 短暫一秒的不舒服，他不曉得為什麼，明明對自己而言應該是解脫的，聽梁學鈞用這種語 氣說自由了，他卻一點輕鬆的感覺都沒有。 　　只是他很快又聽見梁學鈞又多補了一句話，冬日暖陽映著的那張臉含著笑意，又帶著 絲絲寵溺，「那些亂七八糟的都結束了，我們都自由了。這樣一來，我就可以重新追求你 了，森森。」 　　趙律森感覺自己像是作了一場悠久的夢。 　　夢裡的幾年歲月，經歷過不少跌宕起伏，只是夢醒了，睜開眼，他又變回一個人了。 - 　　距離和梁學鈞正式離婚也過了大半年，這之間別說追求了，連人都沒見過半次，只有 逢年過節時會收到對方傳來的祝賀訊息，就沒有再多的了。 　　說不上來的失落感是有一點，不過轉念想想這樣也好，他的前半生幾乎都困在名為梁 學鈞的障裡，也是時候該走出來了。 　　趙律森起身盥洗，帶著一身清爽氣息開了電腦點開電子信箱，頁面最頂端躺著一封未 讀取郵件，趙律森移動滑鼠點擊，隨即映入眼簾的是一封未過稿通知。 　　其實並不意外，畢竟先前合作的那間出版社算是業界龍頭，他們之間鬧得這麼不愉快 ，勢必會影響趙律森之後在其他家出版社的投稿。再加上那時擅自將自己身世公開一事也 惹惱了趙立榮，非但揚言要和他解除親子關係，又以要讓他在業界待不下去作為威脅，想 藉此讓趙律森低聲下氣地回家向他道歉。 　　實話說趙律森根本不在乎這些，他和趙家本身就沒有任何感情，斷不斷絕關係於他而 言都無所謂。只是最基本的生計總還是要維持的，更何況自己現在也不是一個人。 　　「喵－－」恍神間一隻淺褐色虎斑貓一跛一跛靠了過來，趙律森低下頭，淺淺勾起嘴 唇伸手下去揉了揉牠的脖子。 　　養隻寵物算是徐琮給的建議，那時候他和梁學鈞剛剛離婚沒幾天，徐琮聽了消息又看 他一臉恍惚渾噩的模樣，沉默了許久後輕嘆了口氣，誠心建議他一個人的話不如養隻寵物 吧，最起碼生活還能有點動力。 　　趙律森當時不置可否地聳聳肩，他不認為養寵物能為他生活帶來什麼改變，那些毛茸 茸的小東西生命都比人類短得多了，他就算付出了感情，到最後還不是只剩他一個人。 　　然而過沒幾天他就在路邊救了隻被野狗攻擊的混種野貓，趙律森替牠趕走那群野狗， 又把牠送去附近的寵物醫院治療。他本來是沒有打算養的，可那隻貓看著他的眼神和虛軟 無力的呻吟讓他忍不住停下腳步，多看了幾眼後，終究還是把牠領了回家。 　　既都是沒人要的可憐蟲，互相取暖有個慰藉也沒什麼不好。 　　趙律森還給牠取了個頗有含意的名字叫壯壯－－希望牠能越長越健壯，再也不被別人 欺負。 　　徐琮說的話還是有點道理，趙律森此前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現在多了張小嘴要餵養， 他不能再活得太過消極。 　　存款是還有不少，能過上很長一段衣食無缺的日子，可吃老本終究不是辦法，趙律森 這一陣子一直在想，要是寫作這行真的沒辦法繼續走下去了，那他還能做些什麼。 　　趙律森想自己唯一比別人幸運一點的，大概就是還有充裕的時間可以慢慢思考。 　　只是前路還沒捋明白，他卻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聯絡他的是一間新創出版社的負責人，對方在電話那頭很有禮貌地表明來意，說他們 看過他之前的作品感覺很不錯，也誠實表示有聽聞這些日子業界裡關於趙律森的一些流言 ，但還是想和他合作，要是趙律森有意的話可以抽空先到他們公司了解情況。 　　這機會來得太湊巧了，湊巧得趙律森總感覺事有蹊蹺，怎麼想都不對勁。 　　他第一個聯想到的便是梁學鈞。 　　可無論查公司抬頭統編，還是負責人姓名，都查不出一絲和梁學鈞有關的端倪，於是 趙律森便抱著最多也就是被騙幾個小時的心態和對方約了個時間。 　　那確實是間新創的出版社，辦公室位在市裡地段不錯的一棟辦公大樓內，招牌嵌在牆 面上，不大但簡潔明亮。 　　接待趙律森的便是當初電話裡的負責人，姓謝，單名一個治，他客氣地向趙律森遞過 名片，簡單地自我介紹過後便聊起了公司狀況，講得挺詳細的，一來也是為了讓趙律森能 夠卸下心防。 　　雖然公司成立還不滿半年，但前期作業與投資並不馬虎，甚至連底下的員工也都是些 學歷經歷皆豐富的優秀人才。謝治能言善道，即使趙律森不怎麼回話，自己一個人也算得 上是侃侃而談。 　　「關於公司差不多就是這樣，趙先生如果有其他疑慮隨時都可以提出，不用介意，什 麼都能問。」謝治輕鬆地靠著椅背，用行動示意趙律森不用太過拘謹。 　　趙律森左手握著紙杯，指腹無意識地搓著杯緣，他遲疑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問道：「 出版業不大，你們應該都聽過一些關於我的傳聞吧，難搞、拒絕溝通、擅自毀約什麼的， 一個風評這麼差的作者，你們怎麼還會想和我合作？」 　　謝治有些年紀了，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紋路略深，看著倒是沒什麼攻擊性，他從容地和 趙律森說：「我們相信文字會說話，趙先生的作品雖然多是悲劇收尾，但字裡行間總能看 出你在寫作時溫柔細膩的情感。再說了，這些負面傳言也是近期才有的，趙先生在業界這 麼多年，要是真如傳聞中難搞早就有風聲了，哪還會等到現在。」 　　趙律森抿唇一笑，沒有接話。 　　於是謝治便接著說：「雖然我們公司剛成立沒多久，規模也不大，但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們絕不會受外界威脅利誘所迫，別人不敢簽的我們都敢，只要趙先生你肯相信我們。」 　　謝治把話說得很滿，滿得讓人難以相信這只是間剛成立不久的公司。趙律森思索了很 久，最後還是鬆了口，請對方先草擬一份合約出來，他看過沒問題再往後討論。 　　有了前次的慘痛經歷，趙律森現在在審合約上都會多花不少心思。草擬的合約隔天下 午就寄到他信箱了，趙律森一邊撫摸湊過來撒嬌的貓一邊一個字一個字地仔細看過，眉心 隨著內容越發蹙攏。 　　倒不是像之前一樣又有什麼難以覺察的漏洞，而是上頭標明他能拿到的分成高得有些 不太合理，就算是之前他最出名的那一段時間也沒拿過這麼高的分成。趙律森當下直覺是 對方標錯了，他並沒有馬上反應，而是接著又圈了幾處自己覺得還有待商討的地方，最後 又重新看過一遍，才將之回傳。 　　隔了兩天趙律森又一次登門造訪，對方展現的誠意十足，合約內容一切都按趙律森提 出的來做修改，除了分成的部分。 　　「大致上是沒有問題，可是你們這個分成……」趙律森眉心輕皺，「貴公司現在還在 經營初期，單一個作者就給這麼高的分成，很難有什麼利潤吧。」 　　「這部分趙先生不用擔心。」謝治依舊笑瞇瞇的，「一來我們公司資金挺足，二來也 不是所有作者待遇都一樣，我們覺得你們作品值這個價，才敢這樣開。」 　　趙律森盯著謝治的臉看了好半晌，眼底原本的茫然逐漸轉為了然，他輕輕嘆了口氣， 拿起筆劃掉原先的分成，重新填寫數字，「這樣就好，多了我不要。」 　　謝治的笑臉有短暫幾秒的為難，很快就又歸於正常，連聲說是，讓趙律森想怎麼改就 怎麼改。 　　趙律森回家以後抱起壯壯發了好久好久的愣，壯壯性格安分乖巧，蓬鬆柔軟的臉蹭著 趙律森的胸膛，像是在給他一點安慰。 　　隔了許久回過神來的趙律森低頭朝牠笑笑，又把牠舉了起來鼻尖對著鼻尖，嗓音又低 又輕：「我就要有工作啦，以後可以給你買高級點的罐頭吃了。」 　　追求一事梁學鈞真不是嘴上說說，奈何離婚之後太多繁冗雜事接連而來，每天都忙得 不可開交，即便週末都沒有喘息時間。 　　好不容易得了空，他第一時間也不是去趙律森面前刷存在感，而是約了宋允樓出來喝 茶。 　　「怎麼樣，沒露餡吧？」面對姍姍來遲的宋允樓，梁學鈞只問了這麼一句。 　　他昨天接到趙律森正式簽約的消息，同時也知道對方改了合約分成一事，謝治打電話 來和他說的時候梁學鈞只稍思忖片刻，而後回他一切都依趙律森的意思就行。 　　「露餡是不至於，都拿我遠房表姊夫當人頭了，他就是想查應該也查不到你我頭上。 」宋允樓喝了口茶，眼神略帶深意地朝梁學鈞一瞥。「不過你這算怎麼回事啊？浪子回頭 有你這種回頭法嗎？」 　　宋允樓回想起來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半年多前梁學鈞忽然和他說自己要開一間出版 社，要他幫忙找人掛名，公司一切資金和運作他會負責處理，他只要有這麼一個人在前頭 頂著，讓人不會查到他就行。 　　宋允樓起初還覺得莫名其妙，後來得知梁學鈞和他家那位離婚了，才大致了解對方這 麼做的原因。 　　說起來宋允樓會幫忙也不是沒有原因，先前爆出明埕梁總婚內出軌一料的，便是宋允 樓底下之前被「發派邊疆」的那位單姓記者，他不知怎麼和當年被梁學鈞無情甩了的那位 小明星混到了一起，兩人對梁學鈞都存有怨念，便合力撰寫了這分真假參半的爆料。 　　縱然平日裡多以酒肉朋友相稱，事後查出來，宋允樓對梁學鈞多少還是有些愧意的， 為了展現誠意，他先是大動作地解雇封殺那兩人，又拍拍胸脯讓梁學鈞有什麼吩咐儘管提 ，他能做到的一定盡力去做。 　　誰知梁學鈞想做的，僅僅是開一間出版社。 　　「不怎麼回事。」沉默了一會兒後梁學鈞也淡然一笑，擱下手裡的陶瓷茶杯。「走一 步算一步吧，我欠他的太多了。」 　　「你這樣子……」宋允樓見梁學鈞這副從未見過的深情模樣，試探性地旁敲側擊道： 「真的栽啦？」 　　梁學鈞挑起眉，嘴角一勾，大方承認：「早栽了。」 - 我……我長蕁麻疹了……好癢啊……QwQ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9.217.161.4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71671873.A.99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