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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創] 一色湖、貳壹
仙鶴直衝天際,越齊明冷得受不了,還好護在懷裡的孩子像個暖爐似的,他一
手環著仙鶴頸子說:「小賀,乾脆就這樣趕去萬絮山吧?」
仙鶴長唳一聲又飛得更快,雲端的寒風刮得越齊明雙眼冒淚,許久後他發現自
己手背都是毛皮,摸上自己的臉也都是毛,好像有些碎亂的記憶撞進腦海。
他不敢睡,卻像醒著看了一場夢境,夢裡他是某國大將,在一次戰役中順利突
襲攻破城池時,聽見一旁屋舍裡有人叫罵和哭鬧,那時他鬼使神差的朝那屋裡射了
一箭,將一個男人殺死了,屋裡僅存的活口是個孩子,那孩子驚慌逃竄,他沒有再
理睬,指揮部下抓捕城主。然而立下軍功的他卻在不久的將來被同僚構陷,英年早
逝。
眼前場景一跳,他在山林裡奔馳,好不快活,還在炎夏發現清涼的泉池,開心
躍進池子裡洗澡,可快樂並不長久,岸上來了兩個人,一出手就把他的虎頭卸下,
另一個人手法熟練的剜走他的內丹。他看什麼都變得模糊不清,只聽見他們交談了
幾句,說除了他這隻虎精之外還要再多抓些精怪。
他被小賀的叫聲喊醒,周圍逐漸變得溫暖,只不過看什麼都是白茫茫一片,他
知道他們飛入雲裡,不知過了多久雲霧散開來,一座漂亮翠綠的山峰映入眼中,小
賀帶他們落到一片草原上。
這裡的風是溫煦舒服的,越齊明把身上凝結的薄霜抖掉,將男孩輕放到草皮上
輕拍他的臉喊:「醒醒,你沒事了,醒醒啊。」
天濛濛亮,男孩皺眉呻吟了會兒甦醒過來,一見越齊明那張滿是鬍子的臉就嚇
得呆住,放聲大哭。越齊明窘迫無奈,抓了抓頭問小賀說:「怎麼辦?小孩兒好像
都不喜歡我,不如你來哄?」
小賀歪頭看他,心想哪個孩子見到陌生大鬍子都會嚇哭吧?
「是我啊,是我,借住一晚的那個人。你被賣去妖怪那兒,是我救你出來的。」
越齊明不得不大聲講話蓋過男童的哭聲。男童哭了一會兒,像是聽進他的話了,稍
微緩下情緒,邊抽泣邊拿眼尾打量他。
「是那個跟阿姨大聲講話的叔叔?」
「我是哥哥。」
男童哭窘著臉堅持:「明明、嗚,是叔叔嗚嗚。」
「好好好、叔叔就叔叔吧。」越齊明嘆氣,跟他說:「我叫越齊明,越過的越,
齊全的齊,明天的明。你叫什麼名?今年貴庚?」
男童怯生生看他,抱膝回答:「我是李修。姨都喊我阿修。我十二歲了。」
越齊明有點訝異這孩子已經十二歲,因為他瘦小的緣故,先前還當作是八、九
歲的孩子。越齊明怕他再哭,於是放輕語調問:「小修啊,你記得發生了什麼事麼?」
李修表情有點恍惚,他內心充滿恐懼,實在不敢輕信任何人,但因眼前這人救
了自己,此刻對他而言宛如浮木,他愣了許久才艱澀道出自己所知。李修的阿姨確
實是收了族裡的錢將他帶走,最初阿姨是真的可憐他幼小失怙,但隨著時日一久,
加上李修的體質常招來鬼怪騷擾,因此阿姨也逐漸變了心思。
李修自小就知道自己不招人疼,又有個害人的麻煩體質,因此對阿姨的打罵、
使喚都逆來順受。那天越齊明幫他說話,他害怕阿姨因此不要他,加上越齊明終究
是個過客,所以他才對越齊明那麼凶,希望能討好阿姨。不過他再怎樣都沒想到阿
姨早就想把他賣了,也不知阿姨是怎樣打聽到這種事。
過去他每天過得提心吊膽,如今被救出來,竟也鬆了口氣,只是前途茫茫,他
又是孤單一人了。
「我沒有地方去了。」男童說完這些,抖著手揪住越齊明的袖子說:「叔叔,
我知道你也費了很大工夫救我出來,可我不知道該去哪兒。要不,你送我去廟裡?
聽說一些寺廟會收我這樣的孤兒……」
越齊明脫口就說:「你這麼快就想好啦?」
李修點頭回話:「不然我也不知道還能去哪兒,又不想當乞丐流落街頭。」
「可是我對寺廟不熟,不曉得哪間寺廟好。聽說一些寺廟到了晚上也很可怕。」
李修被他嚇唬住了,問:「難道廟裡還有妖鬼不成?」
「那倒沒聽說過,也可能有吧。只不過有些廟到晚上也做些壞勾當。」
「壞勾當?」
「不適合講給小孩兒聽的。」越齊明摸他腦袋說:「要是你不嫌棄,不如跟著
我吧?反正多個人吃飯,掌門師兄應該不會計較啦。」
「掌門師兄?」李修歪頭。
「就是我這趟出來要找的人,我是天水門弟子,我師兄是掌門。唉,小賀,我
們趕緊去萬絮山吧!」越齊明勾住鳥脖子催促,小賀扭動頸子拍翅膀,飛跳到崖邊
好像在喊他過去。他跟著仙鶴走近懸崖,發現底下都是雲海,轉頭問:「怎麼了?」
仙鶴無法口吐人言,急著拍翅膀,李修看他們一人一鶴陷入混亂,亂猜說:
「該不會這裡就是萬絮山?」
仙鶴開心飛撲到李修那兒,李修嚇得縮成一團。越齊明跑回來護著李修,又有
點不敢置信道:「這兒就是萬絮山啊,那、那我們該去找韶英,因為姜懷瑜要見她,
自然要帶上我師兄。韶英姑娘那麼厲害,人又好,肯定幫我的是吧?」
小賀無法回應他的問題,逕自扭頭整理羽毛,李修起身揪著他袖子問:「叔叔,
我們要去找你的師兄麼?他會答應收留我麼?我,我是個災星,不是好東西……」
越齊明摸他腦袋哄說:「別胡說,世上沒有真正的災星。我師兄會收留你的,
我們還有個義妹,她之前也被當作災星,跟著我們跑了好遠,還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她現在是在紫關修煉,等找到了師兄就回去找她,到時你就多一個姐姐了。」
李修不敢抱太大希望,怕將來更難過,可是眼前人是他唯一能依靠的對象,他
沒有再回話,也沒有其他異議,只跟著這人四處走。好在越齊明並不在意李修的反
應冷淡,他知道被當成災星的人都曾經傷心了很久,換作是他恐怕也笑不出來,甚
至再也不信任何人。
「李修,我知道你還不安心,但,唉、我也不會哄人,總之我不會害你的。來,
跟我走吧,先去找韶英。」越齊明對萬絮山完全不熟悉,也不曉得往哪兒找人,只
好望向仙鶴央求道:「小賀,麻煩你帶路了。這兒我沒來過,你知不知道韶英在哪
裡?」
小賀盯著他良久,心想:「我要是能化作人,你就該看懂我的臉色吧?」小賀
仰天叫了一會兒,發洩夠了才帶他們去找人。
* * *
萬絮山是一座靈氣極盛的仙山,也是這片大陸附近唯一懸浮於海上高空的山體。
十多年前身為桃花觀的觀主韶英為了穩固西大陸靈氣支柱,將自身所在的山峰挪移
到支柱上,以它填補風水陣法的缺失。其次的原因是,若無足夠修為者就無法突破
雲牆進入萬絮山,也因而能避開不少妖魔、紅塵俗事侵擾的麻煩。
不過韶英每年只有兩、三個月待在萬絮山,其他時候都在各地雲遊助人,桃花
觀的女修也非泛泛之輩,多是因仰慕韶英聖名或朝華仙君而來,據說有上百人,但
也有人說不過十多人而已。關於桃花觀的傳說很多,也神秘得很,不少門派也都因
其名氣威望而遣弟子前來拜師修煉。
自從萬絮山飛上高空隱於雲牆內就變得十分神秘,女修門潛心修煉也不怎麼管
外界的事,只有韶英這個觀主是個例外,反而到處跑。
姜懷瑜跟原崇豫稍微解釋了韶英與萬絮山的事,兩人已經來到山上的桃花觀前,
一位高壯的女修冷漠盯住他們走近入口,橫著一把長戟攔路道:「來者何人?」
「瓊淵樓姜懷瑜。」
女修挑眉:「你就是觀主從前護著的那隻小魚?」
原崇豫看姜壞魚瀟灑帥氣的回答,於是也擺出清高冷傲的模樣回答:「天水門
原崇豫。」
只不過守門的女修不給面子,冷漠回應:「沒聽過。」
「天水門多有名你沒聽過?你沒聽過?」一路走來不少人都告訴原崇豫說天水
門是個有名的老門派,看來年輕人沒聽過是正常的,只是他依舊有些打擊。
「沒聽過就沒聽過,天水門很有名麼?比瓊淵樓、白象寺、陸恩院、慕虹閣、
時煌殿都還有名?」
原崇豫被女修問得有些尷尬,他抽了下嘴角回話:「除了前兩個真的有名,其
他我都沒聽過。」
「呵。」女修嘲笑:「土包子。」
「你!」原崇豫快發火,還沒嗆她就被姜懷瑜拉到身後,姜懷瑜說:「這位姐
姐,勞煩你通報一聲,我想見觀主。」
女修撥著瀏海冷淡回說:「觀主不在,一年之內大概都不會回來,還在外面雲
遊呢。你們還是走吧。」
原崇豫探頭問:「你們觀主都不在觀裡管事?」
女修看原崇豫似乎半點道行都沒有,懶得搭理他,他還想探聽幾句就被姜懷瑜
拉走,兩人還繞到了遠一點的竹林裡才停下來。他納悶道:「唉,姜壞魚,你不是
想見韶英?為什麼不問個仔細,說不定他們知道韶英姑娘何時歸來。」
姜懷瑜搖頭回答:「她那樣子大概是不會說的。但我認為韶英就在桃花觀裡,
只是不肯見我。」
「因為她心虛?」
姜懷瑜垂眸低應:「不知道。」
「看來你還是對她心存希望啊。」
「你對朋友不會這樣?」
「我相信朋友,也能理解你想趕緊幫朋友洗刷冤屈。」原崇豫嘆氣,又補上一
句:「前提是這個人值得。」
「她是朝華仙君的轉生者,連大千大師、師父他們都認證過。」
原崇豫反問:「所以呢?人一輩子都不變很難,到了下輩子都不變更難。」
「可朝華已經是仙人了。」
「仙人就不會變麼?姜壞魚你好單純。」原崇豫失笑,不覺露出同情的目光,
他講完又自覺對方大概要惱羞成怒揍他或生氣得整他了,緊張得往後退半步準備抱
頭開溜,可姜懷瑜只是站在原地握了雙拳、抿緊嘴,一副被他欺負的委屈樣。
「糟了。」這是原崇豫看他這樣的第一個想法,難道鮫人都特別死心眼、特別
單純?他不知道別的鮫人怎樣,但姜懷瑜肯定是如此。他放緩語氣說:「我不是想
批評你朋友,對不起,但我也是擔心你被騙。」
姜懷瑜悶聲不吭盯著原崇豫好一會兒才壓下情緒,轉身說:「跟上來吧。正門
不給進,就走別條路。」
原崇豫匆忙跟上,疑問:「他們桃花觀沒有在每個出入口都設下防守的人或陣
法?」
「這個我倒沒聽說過,能上得來萬絮山的人應該都不簡單,也算是他們桃花觀
給自己的試煉,隨時隨地的試煉。萬一敵不過的話,觀裡應該還有足以防禦的地方。」
姜懷瑜帶人繞到道觀旁的斜坡,提著原崇豫一臂往牆裡飛躍,牆裡長著許多繁茂花
草,幾乎是他們兩人沒見過的,屋舍樓宇則在遠處,近處有一座橋橫於流水上,有
個女子正坐在橋上小亭中望向他們。
「是韶英?」事情完全出乎原崇豫的預料,他還以為門口女修擋著,可能不容
易見到韶英,沒想到人早在那兒候著?
姜懷瑜直接帶了人飛到橋上,兩人走進亭裡,韶英在亭中擺了茶席,素白的布
料鋪墊桌席,茶壺杯盞都是黑釉,她溫好杯子倒了兩杯茶說:「二位請用茶。」
「我們不是來喝茶的。」姜懷瑜定定望著韶英,那模樣單純又認真,要不是原
崇豫事先探問過都要確信姜懷瑜對韶英有意了。其實此刻原崇豫多少還是有些擔心
姜懷瑜暗戀韶英,因為這麼一來他豈非羊入虎口?比起戰力高強的這對男女,他真
的只算隻螞蟻。
越想越是危險,原崇豫歛眸沉默,假裝自己是道影子,試圖讓人忽略自己,然
而韶英卻朝他看來,用一貫輕柔似水的嗓音說:「沒想到你會帶原掌門一塊兒來?
你們兩個很要好麼?」
姜懷瑜聞言想了下,回她說:「已經是朋友了。」
原崇豫斜眼睨他,心說:「同樣的問題要是換作我來問,肯定被你略過不談,
到底是對交情深的那個偏心啊。我糟了。」
姜懷瑜問:「韶英,你一直在這兒等我們?」
原崇豫內心糾正:「沒有『我們』啦,是你而已,不包括我啊!」
韶英點頭:「蘭師姐算出了你大概要來。」
「那妳為何讓門口的人擋著我們?」
韶英抿著微笑回答:「因為我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那麼想見我。現在見著了,
你想說什麼?」
姜懷瑜皺眉,表情有些委屈和著急,他問:「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問什麼?你
告訴我是不是真的毒害了我師父跟師兄?」
韶英卻不正面回應,她身子稍微往桌面傾靠,單手撐頰悠然低語:「懷瑜,你
不是已經懷疑我才來的?否則為何是先來找我,不找別人?」
姜懷瑜被她問得心虛低頭,面露愧色。旁觀的原崇豫看不過去,忍不住站上前
反問韶英說:「如果妳沒做那些事,怎麼一下子就跑回萬絮山了?」
韶英勾著嘴角回他說:「因為我早和他人有約,不能一直在瓊淵樓久留,其實
我也是今早才回來的。懷瑜,你還沒回答我。」
原崇豫擋下欲言又止的姜懷瑜搶話道:「是我們先問你,你該先回答我們。你
有沒有毒害他的師父、師兄,有就有,沒有就沒有,至多不過一、兩個字,若不心
虛何必迂迴回應?怎麼還反過來指責姜懷瑜懷疑你,難道這不是你該自清的事麼?」
韶英辯解道:「哪怕我否認,你們心中早已中下懷疑的種子,也不可能全然信
我不是?」
姜懷瑜沒想過原崇豫會願意替自己說話,心裡有點感動,趁著那兩人交鋒之際,
他拿了靈犀珠服下,丹藥立時在口中化開,好像含著一團霧一樣,霧氣滲入體內。
吃了靈犀珠之後的變化和他所想像的不同,還以為會聽見非常嘈雜混亂的雜音,但
四周卻是瞬間安靜下來,什麼也沒聽見。不,他漸漸能感受到風的流動、花木間細
微的動靜,連哪根枝梢在抽芽發葉都能感受到,那並不是一種聽覺,而是讓心識徹
底感受這片境域的生機和脈動,卻又不因而陷入混沌錯亂。
他很快凝聚精神去注意原崇豫,沒想到比起韶英,自己頭一個想探查的是這人
的內心。
原崇豫正轉頭拿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喊:「喂,壞魚,你別被她牽著鼻子走,
講幾句話啊?」
姜懷瑜望向原崇豫,看到此人內心是真正在替自己著急的,而且對他既擔心又
同情,內心深處雖然還存著一點怯怕,卻只是怕他仗著修為及武藝去欺負自己。他
暗自好笑,覺得原崇豫這人挺可愛,但眼下還是先弄明白韶英的事要緊,於是又專
注到韶英身上。
韶英早就察覺他吞了東西,開口問他說:「你吃了什麼?提防我的藥麼?忘記
當年是我救了你,要是我想害你,何必這樣迂迴?」
姜懷瑜望著她的眼神從忐忑不安到深感疑惑,很快的那雙眼恢復了冷靜,甚至
稱得上黯然無光。他悵然低喃,韶英聽不清楚他講什麼,連原崇豫也側耳傾聽,他
抬眸對上韶英的眼光,神情充滿怨懟,他又說了一遍:「韶英,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所以才沒殺我。」
韶英直覺不對勁,不再多言,而是防備盯住姜懷瑜。姜懷瑜咬牙恨恨道:「是
你殺了我爹娘跟族人,不是麼?一切都是你。崇豫說得沒錯,曾經是仙又如何?」
韶英隱約感受到危險和殺意,迅雷不及掩耳將眼前原崇豫拽到身旁扼住頸子,
威脅道:「你怎麼知道的?」
姜懷瑜只差一點就能把原崇豫護到身後,沒想到會被她得逞。原崇豫窘迫大喊:
「又抓我?」
這一喊像是刺激了韶英,原崇豫感覺她的指甲非常銳利的貼在頸子上,或許她
的性情從來就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嫻雅溫和?
「閉嘴。」韶英的嗓音沉冷了些,果然並不溫和。她掐住原崇豫往後退開,盯
緊姜懷瑜的動作,足見她絲毫不信任對方。
姜懷瑜說:「你抓了他也沒用,我本來也是將他當作人質才帶來的。我會被師
父他們懷疑,這你不是早已料到了?」
韶英輕哼一聲,指甲在原崇豫的脖子上畫出一道細微血痕,她挑眉說:「是麼?
你和他一路上同吃住,處得挺不錯的,你當真認為我沒有佈下耳目?」
「耳目是指遠遠跟著我們的小妖?」姜懷瑜反手往後一揮,一張泛著淡藍光輝
的符法疾飛出去,瞬間降下無數雨針,身後草木林裡以及牆後同時響起一片詭異不
似人聲的哀號。他說:「怪不得老是覺得有若有似無的妖氣。」
韶英操控的小妖們盡數被滅,雖然並不可惜那些傀儡,但以往姜懷瑜對她總是
相當順從,如今一下子撕破臉還是讓她非常不悅。
原崇豫猜測姜懷瑜是想救他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可韶英半點放過他的意思也
沒有,爪子割得越來越深,他難受得不敢喘口氣,忽然急中生智跟韶英講:「韶英,
你知道為何姜壞魚不僅看穿你心裡想什麼,還不惜千里之遙把我帶來?」
此時韶英懶得在他們倆面前偽裝,用詞也不再那麼溫和,她說:「有屁快放。」
根本聽不出是一個前生是仙人的女子說的話!原崇豫內心幻滅之餘,還能故作
鎮定繼續誆她說:「這是因為他發覺了我就是銀幽的轉世,也就是你前生的兄長,
所以不僅抓我威脅瓊淵樓,又將我帶來,目的是藉我的存在擾亂你。可你此刻卻……」
韶英一聽就觀察姜懷瑜的反應,試圖捕捉任何破綻。姜懷瑜雖然對這番話暗自
感到錯愕,但很快就明白原崇豫定然在胡扯,所以表面不露痕跡,況且他對韶英的
仇怨已蓋過其他情緒,因此只是陰沉盯住韶英。
「你以為我會信?」韶英冷笑:「無憑無據。」
原崇豫說:「雖然我沒保留前生所有記憶,但是也對一些事留有印象。那時的
一色湖畔開滿了很多藍色小花,你問我想不想成神,我還拿著縮小的乾坤戟跟你說
話。」
韶英眼神微變,露出深思的表情。原崇豫察覺她有所遲疑又接著道:「要不然
你也講一些前生的事,如果你講不出或是記不得我所說的,那我才要懷疑你是不是
真的朝華本尊轉世。」
韶英說:「銀幽他,比我高呢。」
「吭?」原崇豫真沒想到她講這種話,他們兩個的確差不多高,他當即惱羞辯
駁:「前生跟今生的模樣本來就會有所不同啦!」
「哥哥他對我最好,連一句重話都不曾講過。可是他對其他人也好。」韶英說
這話時不自覺放輕了掐著原崇豫的力道,幽幽低喃:「我一直想和他一樣。他就連
對妖魔也不壞呢,有個老是糾纏他的妖魔,被他打退無數次,我實在看不過去,想
將那妖魔一舉殲滅,可是哥哥卻說……他們多數只是因為在不好的地方才變成那樣,
就像有毒的土地會栽種出有毒的草木,即使是天生有毒的草木,只要待在適合它們
的地方也不會影響別人。所以哥哥他傾盡畢生心血和修為,想讓一切都好起來,包
括我討厭的妖魔。」
她講完這些又頓了會兒,原崇豫無法看到她的神情,可是姜懷瑜卻定定凝望她
良久,看見她勾起嘴角露出悲哀又怨懟的眼神,卻掛著笑意說:「我真的接受不了
最喜歡的兄長,對那些妖魔這樣好。」她抬頭與姜懷瑜四目相接,眼神冷然道:
「懷瑜,你就是那隻妖魔啊,總是在糾纏我哥哥的傢伙,為了不再讓你纏上他,我
可是費盡心思找到你的轉生呢。」
韶英沒再掐住原崇豫,但仍抓著他肩頸讓人稍微側過身來。她瞇眼打量原崇豫
說:「怪不得有時覺得你好像誰。但銀幽,我哥哥他轉生也不會是像你這樣的凡人
啊……」
原崇豫垮下臉說:「你瞧不起凡人?」
姜懷瑜瞅準時機出手,一劍刺向韶英箝制原崇豫的手,沒想到她躲都不躲,被
他削下一截前臂來。原崇豫肩上夾著一隻手被姜懷瑜拽走,他嚇得抽了口氣,與錯
愕茫然的韶英對上眼,韶英摀住斷肢幽怨望向他問:「哥哥為什麼與妖魔為伍一起
來傷害我?」
原崇豫臉上被濺了幾滴血,他看韶英那樣子既可憐又可怕,一時也不曉得該不
該把這個謊說下去。姜懷瑜卻已經不再管韶英死活,拿袖子抹掉原崇豫面龐上的血
污跟他說:「她死不了的,沒事吧?」
「唔。」原崇豫胡亂點頭,姜懷瑜將他護在身後和韶英對峙。韶英的手當著他
們的面又慢慢起了變化,被截斷的前臂還在不停流血,但骨頭皮肉間像是有無數蟲
子在蠕動,那些密集的細軟長物迅速凝成了新的手。
姜懷瑜見狀更是警覺,右掌伸向左前方往前畫了一道半圓,水藍光膜罩住他和
原崇豫,接著又召出銀鐲化為利劍直指韶英說:「你煉邪術。」
韶英自喉間發出有些低沉的笑聲,她說:「這不是邪術,我只是在試驗如何操
控這些妖蠱、精怪,以便於隨時都能消滅他們。」
原崇豫探頭喊:「不管是不是邪術,你已經心術不正,就算修的是正法,行的
也非正道!」
由於服下靈犀珠的緣故,姜懷瑜能知悉韶英的心境變化,他側首壓著嗓音對原
崇豫說:「她恐怕走火入魔,已經不正常了。只要一有機會你就逃走,我來拖住她。」
原崇豫感到進退兩難,打又打不贏對方,逃又能逃到哪裡?他又不會飛!於是
他否決姜懷瑜的決定說:「左右你也打不贏她,要逃一起逃吧,不過你先拖她一會
兒,我來想辦法。」
「你能有什麼辦法?」姜懷瑜問出口就看他人已經跑到亭子外揮舞雙手,好像
在求救似的,大概嚇得手足無措吧。他暗自嘆氣,心想:「沒辦法,只好能拖多久
就拖多久,希望瓊淵樓的人為了抓人趕過來。」
原崇豫卻非信口雌黃,他知道那些人只因他沒什麼修為就忽略他還能煉符佈陣
的事,而且也能操控一部分地氣。若說千星凼那一帶因為靈氣而飄著金雨,這裡則
瀰漫濃重的金霧,他剛來這裡時還有些頭暈目眩,現在雖然也有點暈,不過已經能
看清楚金霧裡的許多「法則」存在,修士們需要藉符文、道具來施展的術,他可以
憑意志去影響,甚至徒手撩撥。
金霧被他設法攏聚在一起就化成一隻又一隻的金色小蛇,蛇慢慢因靈氣長大冒
出了角,幾息之間憑他的意念生成數十隻龍蛇。
另一頭姜懷瑜和韶英已經反目成仇開始相殺,姜懷瑜為免原崇豫被波及還得分
神設下一道禁制護住那人,因而很快就居於下風。韶英身上還有前生修為,加上不
斷精進修煉,渾身真氣逼得姜懷瑜冒出不少冷汗,光是她釋放威壓就讓人難以站穩,
更別提她信手一指就發出萬丈光芒壓得姜懷瑜不得不跪下單膝,一掌撐地嘔出一口
血。
「噗咳。」姜懷瑜真沒想到韶英會這麼強大,和那纖弱的樣子截然不同。
韶英說:「你只是我的一顆棋,棋子就不該妄想造反。」
姜懷瑜餘光看亭外那人還瘋了似的不停展臂招風,不知怎的忽然失笑,心想:
「算了,跟那個笨蛋一起死也不壞吧。不過,你為什麼不逃走……」
姜懷瑜藉靈犀珠的效力知道原崇豫是想佈陣,到這時候也沒有要放棄的意思,
心中頗為感動,沉啞喃喃:「要是早點遇見你,對你好一點的話……」
韶英一掌輕搧,把姜懷瑜摑飛撞上一旁柱子再摔落,此時她也留意到那個凡人
的舉動,煩躁納悶道:「你真是我哥哥銀幽麼?可他從來就是不凡的,哪怕變成凡
人也該是特別的,為什麼你是這副德性,看起來愚昧又不知死活呢?」
原崇豫讓那些靈氣化成的龍蛇們盤踞在他看好的方位,驀地轉頭瞪向韶英罵道:
「誰愚昧不知死活還不曉得。姜壞魚!」他跑去扶起姜懷瑜,抓起姜懷瑜的袖子替
人抹掉嘴邊血污。
姜懷瑜有些無語,不曉得這舉動算是貼心還是欠揍。
「還能飛麼?飛出牆外就成。」原崇豫問他。
姜懷瑜壓抑著咳嗽回說:「飛了她也追得上。不過你堅持的話,我能帶你飛出
去。」
「好,一起走。」
姜懷瑜心知他已經佈好陣法,雖然讀不清楚怎麼一回事兒,但此刻只能相信這
人。他摟住原崇豫往外飛,韶英抬手要將他們拍落,但預料中的攻擊遲遲沒發揮作
用。
「怎麼回事?」韶英低頭望著自己掌心,又朝空中那兩人撓抓,儘管渾身真氣
飽滿,此境也靈氣充沛,但靈氣和體內真元卻完全無法相應和,她調動不了任何靈
氣施法。
「哈哈哈哈。」原崇豫回頭看韶英在亭子裡揮手撲騰的樣子大笑說:「壞魚你
看,那裡有隻大壞貓想抓魚,怎麼撲都抓不到。」
「你做了什麼?」姜懷瑜有些好奇。
原崇豫聳肩回答:「我只是把這院子裡所有的靈氣都聚起來,讓他們變成精靈,
然後哄他們跟韶英玩遊戲。」他頓了下,壞笑道:「玩一種『大家不要聽她指令』
的遊戲。」
姜懷瑜默然無語,帶人飛出牆外逃跑,心中卻非常震撼,因為他從來不曉得有
人可以這樣操控靈氣,而且讓靈氣不為誰所用?雖然韶英暫時礙於此而無法順利攔
殺他們,但若單憑修士本身的能耐也足夠殺他們許多回了,所以他一刻也不敢稍停,
帶著人往外飛。
底下樹林裡也有打鬥聲,姜懷瑜懶得多管閒事,反正前來萬絮山挑釁的傢伙不
是沒有,可是原崇豫這時忽然扭身掙扎起來,他皺眉低罵:「別鬧。」
「不是、先放我下去,我師弟、是我師弟阿齊!」
姜懷瑜感知到林中有許多女修在追獵一頭虎精,他說:「認錯了,你師弟不是
凡人?」
「他剛才喊掌門師兄,朝我這兒喊的,我看到也聽見了!而且底下噴出許多毛
球,肯定是他沒錯。」
「毛球?」
「就是他身上常年都跟著一球球毛絨絨的靈氣團,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你先
讓我下去。阿齊、阿齊,師兄來啦!」
姜懷瑜實在拗不過這人,只得調頭帶人返回方才那片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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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木新花年年發、番外鳳雛(四) 突如其來的擁吻令月漪愣住,若是換作別人早就被他燒得連連灰燼都不剩,但 對方是天無涯,無關乎其身份是山神或修為境界有多厲害,只因他心中也喜歡天無 涯,所以儘管這個吻稍嫌粗暴,他也沒有真的抗拒。 月漪並不比天無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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