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孤島 14

14 　　今年冬天冷得早，十一月初就連著來了兩波寒流。 　　離梁奶奶過世也幾個月過去了，生活的一切都步回正軌，只是依舊有什麼東西變了。 　　像是趙律森的睡眠障礙也有逐漸好轉的跡象，他現在能夠連著兩三天不靠藥物自行入 眠，雖然離完全脫離藥物依賴還有些距離，但也算是有明顯的進步了。 　　又像是他和梁學鈞的關係，明明還沒有完全說開，相比之前卻近了許多。梁學鈞應酬 的頻率變得少了，身上也不再帶有讓他難以忍受的陌生香味。 　　一切看起來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冷風迎面而來，趙律森將柔軟的圍巾拉起捂住口鼻，儘管左右兩邊的外套口袋都塞了 暖暖包，他還是覺得這天氣太冷了。 　　他今天原本沒有預計要出門的，還是謝霖和他說明年度公司有些制度上的調整，合約 內容也因此會在一些細項上稍作修改，正好會影響到趙律森預計明年初出的一本書，便讓 他有空的時候去出版社一趟詳細了解一下內容再重新簽約，趙律森不想拖太久，便趁著今 天下午的空檔過去了。 　　去的路上他還收到梁學鈞傳來的訊息，要他晚上早點回去，今天天冷，他煮火鍋。梁 學鈞的廚藝在這短短幾個月的磨練下雖然不是非常明顯，但或多或少還是有些進步，最起 碼炒蛋裡面沒有再出現過蛋殼，火鍋這種買了湯底買了料通通丟下去煮滾就能吃的也沒失 敗過。 　　趙律森就只回了一個「好」，看上去冷淡，實際上沒有人看見的是，他在點觸螢幕打 著字的時候，一雙眼眸透著淺淺的溫柔笑意。 　　這是他從開始寫作投稿就一直合作至今的出版社，中間雖然換過幾位編輯，但一直以 來合作得都還挺愉快，沒有經歷過什麼糾紛。 　　趙律森一進到辦公室裡頭就感受到一陣舒適的暖意，他還沒有向櫃檯開口，謝霖剛好 從旁邊經過，便順道把他帶進一旁空的小會議室裡。 　　在裡頭等了快十分鐘，謝霖才帶著資料夾和一杯熱飲走了進來，笑嘻嘻地把東西擺到 趙律森面前，「趙老師久等了，先喝杯可可暖暖胃。」 　　「謝謝。」趙律森向謝霖彎彎唇角，冰冷的雙手包著溫熱的紙杯取暖，等到掌心溫度 逐漸升高，他才放開手，一面和謝霖閒聊一面翻看著修改過的合約。 　　合約內容改動的地方不算少，趙律森花了點時間細看，在確認沒有什麼問題後便準備 簽名，筆尖才剛碰上紙面，謝霖忽然又開了口：「對了趙老師，還沒和你說聲恭喜。」 　　「嗯？」趙律森握筆的手頓了一下，隨即抬起頭來。「恭喜什麼？」 　　謝霖的表情看上去挺興奮的，像是打從心底為他高興，可趙律森卻隱隱有些不太好的 預感。 　　接著果然如他所料，謝霖說：「張主編沒和你說嗎？你的那本孤島要翻拍成電影了， 聽說主題曲還找了羅研編寫和演唱，趙老師知道羅研嗎？現在正當紅的那位創作型歌手， 我老婆特別喜歡他。」 　　似是有顆榴彈直接在腦子裡炸裂開來，趙律森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怔愣地看著眼 前笑容燦爛的人。 　　謝霖一根筋地以為趙律森是高興壞了，又興沖沖地補了好幾個從別人那打聽來的消息 ，他沒注意到趙律森漸漸蒼白的臉色，還問他：「是不是太棒了趙老師？」 　　沉默了許久，趙律森一雙嘴唇微微發顫，小聲地問：「……誰授權的？」 　　「嗯？什麼？」 　　「我問誰授權翻拍的？」這回趙律森聲音就大了幾分，一把將手上的筆拍在桌上，發 出不小的聲響。 　　謝霖被他嚇了一跳，一時間有些錯愕，腦子沒轉過來，就支支吾吾地回：「我、我也 不清楚，都是張主編說的……」 　　趙律森立刻站起來往主編室走，謝霖愣在原位好幾秒才想到要追過去。 　　主編室被單獨隔了出來，趙律森一步未停地走了過去，行至門邊他也顧不得禮貌，扭 開門把推開門就往裡頭走去。 　　張主編是個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體態圓潤，笑起來還挺和藹可親的。他一見到不打 一聲招呼就闖進門的趙律森也不生氣，笑咪咪地喊他「趙老師」。 　　趙律森不想浪費時間跟他扯太多別的，直接開門見山地問：「《我是一座孤島》要翻 拍成電影，為什麼我不知道？我授權了？我同意可以拍了嗎？」 　　「趙老師息怒，別生這麼大的氣嘛。」張主編還是笑笑的，像是早就預料到他會過來 。他在雜亂的辦公桌上翻了翻，翻出一本資料夾，打開到其中一頁，推至趙律森面前。「 知道趙老師你忙，貴人多忘事，難免的，你不如先看看這個。」 　　攤在他面前的是當初《我是一座孤島》的合約內容，簽名欄還有趙律森的落款。 　　這份合約當出簽的時候趙律森就詳細看過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他繃著一張臉 重新翻看，還是一樣沒看出能讓出版社擅自授權的條文。 　　「趙老師看看最後一頁附加條文的地方，『合約期間內，如遇其他版權問題，得由乙 方新增修改，由甲方或甲方之法定親屬重新簽訂』，趙老師是聰明人，不會看不懂吧。」 張主編摸了摸下巴，接著又說：「不過趙老師也不用這麼激動，畢竟代簽的是你先生，他 總不會害你吧。」 　　趙律森指尖都在顫抖，他對這短短一行字有點印象，但並不深，畢竟他家裡的生意和 這行無關，怎麼樣也不會有人管到他這裡來，簽的當下便沒有想那麼多。 　　至於梁學鈞，他更是從一開始就沒有設防過。 　　「我不同意。」趙律森收回手，低聲開口。「這本不能翻拍，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沒轍。」張主編往後一靠，唇角勾了起來，「你的那份抽成雖然還沒匯 給你，但錢我們確實都已經收了，收了就沒有退的道理。」 　　趙律森這輩子還沒和人吵過架，他討厭麻煩，即便受了委屈或責難，能忍的他都盡可 能地自己吞下去了，以至於到現在這個時刻，心裡明明憤怒得不行，他卻沒能好好組織語 言和人爭執下去。 　　僵持了許久，趙律森心知這事是討論不出個結論了，他放鬆肩膀，頭也沒回地跟後頭 在門邊看得戰戰兢兢的謝霖說：「剛剛那份合約幫我拿過來。」 　　謝霖接手趙律森責任編輯的時間不算太長，趙老師在他心裡的印象一直都是和和氣氣 很好說話，就沒見過他動怒的樣子。在門邊把裡頭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謝霖也明白的 確是他們不厚道在先，可他身為底層員工，也不好跳出來說什麼。 　　他依著趙律森的意思回去剛才那間會議室拿簽名處只撇了一撇的合約過來，趙律森看 也沒看他一眼，接過那一疊紙，一張一張，當著張主編的笑臉撕成碎片，「既然如此，那 我和貴社的緣分也就到此為止，之後也不用再合作了。」 　　趙律森不曉得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渾渾噩噩，什麼也思考不了。 　　廚房裡的燈亮著，梁學鈞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正在裡頭忙著，趙律森一步步走過 去，走到廚房門口，梁學鈞正好回頭，笑著和他說湯底剛滾，還要一下子才開飯。 　　「梁學鈞。」趙律森微仰著臉，面上不帶一絲表情，冷冷淡淡地看著面前的梁學鈞。 「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底線？」 　　梁學鈞一愣，旋即會意過來，他反手將瓦斯爐的火「啪」地一聲關上，又解了圍裙洗 了手，推著趙律森的肩膀往客廳走。 　　趙律森就這麼任梁學鈞推著走，走到沙發邊，兩個人面對而坐。 　　梁學鈞的手輕輕解下趙律森還來不及褪下的圍巾，又碰了碰他冷得發白的臉頰，一面 開口：「你聽我解釋，我－－」 　　「你沒有看過那本書，對吧？」梁學鈞話說一半，趙律森便打斷了他。「你沒看過那 本書，不知道裡面的內容，所以才能毫不在意地代替我把版權賣了，甚至還找白月光合作 ，我說的沒錯吧？」 　　「森森，你聽我說。」梁學鈞的嗓音低了幾分，指腹蹭在他幾乎沒有血色的頰肌上。 「你聽我說，柯導和我保證過，劇本的一切內容一定都建立在原著之上，不會有任何不合 理的改動，他只是把你的作品用另一種方式呈現，效果會更好的。」 　　「至於羅研，森森，我是商人，他對我而言就是一個商業價值極高的商品，有了他能 讓你的作品更完整，別想那麼多，好嗎？」 　　趙律森搖頭，往後避開了梁學鈞的手，沉默了許久，再開口的時候嗓音裡帶著明顯的 沙啞，「你根本不知道那是什麼故事……你記得小木屋、記得木木、記得那晚的大地震， 可是你根本不記得我。」 　　梁學鈞望著趙律森微微發紅的雙眸，和那雙一啟一闔的薄唇，聽他說著那段故事，那 段有他在裡頭的故事。 　　原本帶著溫柔笑意的嘴角漸漸抹平，趙律森自顧自地說著，沒有注意到梁學鈞逐漸冷 下來的臉色。 　　梁學鈞在想什麼？ 　　梁學鈞在想，原來一切都是計劃好的。趙律森一直都知道那時候把他一個人留在小木 屋的是他，還和他結婚、還表現得喜歡他的樣子。 　　原來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於是當趙律森講到了一個段落，抬眸看著他的眼神裡透著一點希冀和期待時，梁學鈞 冷冷地勾起唇角，又一次抬手覆上他的臉，殘忍地親手碾碎他的希望。 　　「所以你是想要報復我嗎？」 　　「你想讓我愛上你，然後把我甩掉，報復我從前對你的不告而別，是嗎？」 　　「可是你真的覺得我愛上你了嗎，森森？」 - 提一下，梁會那樣回是因為有了先入為主的認知，之後會頓悟的~~~~ 怕虐的朋友可以先避個幾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9.216.8.229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69505540.A.EC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