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孤島 11

11 　　和梁學鈞相比，趙律森的童年時光就真的是一路慘到底。 　　畢竟他從出生就不被祝福。 　　趙律森的生母宋美蓮原本是趙氏集團旗下一間子公司的普通員工，偶然一天被巡視的 趙立榮看上，宋美蓮明知趙立榮家有妻小，卻還是抵擋不住對方猛烈的追求，不出多久就 一頭栽進這段不倫戀中。 　　儘管趙立榮擺了明就只是玩玩，宋美蓮卻還是投入了一顆完整的真心。 　　錯的時間和錯的人，終局便是理所當然的傷痕累累。 　　趙立榮分手費給得大方，一間坪數不小的房子加上一筆可以過上好幾年優渥生活的鉅 款。但到底是投入了真感情，怎麼可能說放就放，更何況趙立榮提了分手後沒多久，宋美 蓮就發現自己懷孕了。 　　宋美蓮沒有及時告訴趙立榮這個消息，而是獨自一人偷偷將孩子生下來後，找了一天 帶著襁褓中的趙律森向趙立榮攤牌。趙立榮當然不肯認，見了一次之後就避不見面，後來 甚至找了個理由直接將對方趕出公司。 　　趙立榮留下的分手費不至於讓宋美蓮走投無路，她卻因為在感情上重重摔了一跤便自 此一蹶不振。過了沒有多久，趙律森甚至都還沒滿周歲，她又接獲還沒諒解她未婚生子的 父親意外身亡的消息，接二連三的打擊讓宋美蓮近乎絕望，終日沉溺自怨自艾與酒精當中 ，精神狀況也很不穩定，好的時候都沒事，一發作起來就打趙律森，邊打邊罵他是拖油瓶 掃把星，說生下他有個屁用，趙立榮還不是不要他們倆。 　　在這麼樣的成長環境下，趙律森仍舊一天天長大，他被逼著早熟，也一天比一天沉默 ，個性使然讓他身邊沒有一個可以說得上話的朋友，他的童年過得很寂寞。 　　梁學鈞的出現是場意外。 　　那時學校放暑假，宋美蓮也成日不見蹤影，趙律森不想待在家裡，便趁人不在的時候 收拾了簡便的行李和偷偷存下來的一些錢，循著記憶找到之前宋美蓮帶他來住過一陣子的 一間小木屋。 　　那是宋美蓮的父親、他的外公留下來的，說偏僻也不是真在什麼森林深處，下了公車 站走十多分鐘就能夠到，不算難找。 　　但簡陋是真的簡陋，一房一廳，和一間很狹窄的衛浴間，還有不少外公生前堆積下來 沒人整理的雜物。唯一勝在安靜，適合一個人躲在這裡。 　　趙律森離家時是帶了手機的，小木屋裡也收得到訊號，宋美蓮如果發現他不見了，打 個電話就能找到人。可那隻老舊手機擱在桌上近一個星期，除了垃圾簡訊外，響都沒有響 過。 　　後來十八歲的梁學鈞無意間闖入他這座寂寞小星球。 　　那時梁學鈞頭上帶著傷，幸而不算太嚴重，趙律森把梁學鈞帶回去，用屋裡有限的資 源替他包紮傷口。和一向沉默怕生的趙律森不同，梁學鈞顯得自來熟多了，他主動向趙律 森搭話，先是自我介紹，又問趙律森叫什麼。 　　趙律森雖然把人帶回自己的領地，卻謹記著學校老師教過的，不能隨便將自己的資訊 告訴陌生人。小小的腦袋轉了轉，片刻過後才小聲開口，告訴梁學鈞自己叫森森，宋森森 。 　　他那時候還跟著宋美蓮姓，也沒有注意過宋森森三個字就帶了七個木，在梁學鈞弄清 楚是哪三個字後，笑著和趙律森開玩笑：「你的木這麼多，拿掉一點吧，我怕以後想找你 的時候會迷路，不然就叫你木木怎麼樣？」 　　那時趙律森有聽沒有懂，但還是任梁學鈞給自己取綽號，並將他這句話記在心裡，從 而成了日後筆名的由來。 　　－－把我的木拿掉一點，希望你不會在我這裡迷路。 - 　　告別式清晨天空昏昏暗暗，飄著毛毛細雨。 　　趙律森原以為積壓心裡多年的陳舊往事有了突破口以後，他的睡眠障礙也能夠不藥而 癒，事實證明他想多了，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天還濛濛亮時睡在身側的梁學鈞也醒了，他看著趙律森眼下似乎更深了點的黑眼圈， 抬手覆上他的臉頰，用指腹蹭了蹭，「又沒睡好？」 　　趙律森僵了一秒，旋即放鬆下來，倒沒像平常一樣撥掉梁學鈞的手，而是點了點頭， 含糊而隨意地「嗯」了聲。 　　梁學鈞又碰碰他的臉，用著晨起沙啞的嗓音和他說：「今天就可以回家了，回去以後 好好休息，等過陣子公司比較沒那麼忙，我們找個地方去走走散散心吧。」 　　梁學鈞的語氣實在溫柔得有些超過，也或許是因為連日失眠讓腦子有些渾沌，趙律森 聽得一愣一愣的，只配合著點頭。 　　昨晚兩個人其實也沒聊太久，梁學鈞講完少年時期那段奇遇之後趙律森並沒有多說什 麼，他沒有跳出來和梁學鈞相認，沒有說自己就是那時候的男孩，沒說自己就是木木，只 在歸於靜默之後，用梁學鈞感受不出異常的力道，握了握兩人緊牽在一起的手。 　　他對梁學鈞的感情一直都很複雜也很矛盾，有年少懵懂的憧憬，也有茫然失落的不諒 解。 　　相隔十年在梁奶奶的壽宴上再次見面，梁學鈞已經不記得他了，卻依然主動向他搭話 。二十八歲的梁學鈞和十八歲時期變化並不算太大，趙律森仰著頭怔怔看著和記憶裡相比 成熟一些的臉，一瞬間湧上心頭的除了委屈以外，還多了點他一時半刻想不明白的情緒。 　　往後幾年趙律森試著讓自己離梁學鈞遠一點，卻又總忍不住想要靠近，就這麼一進一 返來回掙扎，最終趙立榮將他當作棋子推出去與梁家聯姻時，趙律森沒有任何掙扎就接受 了，甚至帶著一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迫不及待。 　　喜歡大概是有的，但更多或許還是從最早那時積攢而成的執念。 　　「怎麼發起呆了。」梁學鈞輕聲笑道，順勢捏了捏趙律森的臉頰。「很睏的話不然再 瞇個半小時？反正還早。」 　　「……不用了，不睏。」趙律森眨了眨眼，終究還是將梁學鈞的手從臉上輕輕拉開。 　　梁學鈞看著趙律森踩下床緩步進浴室盥洗的背影，唇角不自覺淺淺揚起。 　　上午九點過後雨就差不多停了，陽光漸漸露了頭。 　　真正見到梁學鈞的眼淚時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違和，就是很普通的、幾滴承載遺憾與 不捨的水珠溢出眼眶，順著地心引力無聲地落至地面。 　　相較周圍其他連綿不絕的低泣聲，梁學鈞已經算是非常隱晦了。 　　冗長的家祭公祭都結束之後準備移往火葬場，已經整理好情緒的梁學鈞披著孝服，趁 著短暫的空檔湊到趙律森耳邊和他說話，「後面你就不用跟了，回去替我收拾一下東西， 然後就直接回家。」 　　「嗯？」趙律森剛拎起包的手頓了頓，有些不解地抬頭看他。 　　梁學鈞卻只是彎著唇角，揉了一把趙律森的髮頂，「乖，聽話，回家等我。」 　　前頭有人在喚，梁學鈞又和趙律森重複了一次回家等他，便跟著其他人先走了。 　　趙律森在準備離開的時候見到了趙立榮，他有點意外，本來以為他來上個香意思意思 弔念一下就會走了，沒想到會直接待到禮成。 　　趙立榮在門口處抽菸，趙律森本想等他抽完菸離開後跟著再走，但等了很久，裡頭都 開始撤裝了，趙立榮卻依舊守在原地，像是在等著誰一樣。 　　趙律森輕嘆了口氣，認命似地往門口走，他的頭垂得很低，想假裝沒看到就這麼匆匆 離去，剛踩下一階階梯，身後的人就開口喚了他一聲：「這麼急著走，是真沒看見我還是 裝沒看見我。」 　　趙律森深吸了口氣，轉過頭：「爸。」 　　趙律森十歲那年宋美蓮終於撐不下去，選在趙律森上學的平常日在家裡上吊自殺。趙 律森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畫面，蒼白的腿在空中晃蕩，失禁的排泄物沾了滿腿，再往上一 點，那張平日裡就沒擺過什麼好臉色的一張臉更是慘不忍睹，趙律森抬頭的瞬間便在心裡 留下至今仍未抹去的陰影。 　　再後來趙立榮透過秘書找上了他，帶他做了一連串的親子鑑定和健康檢查之後，便將 他領回趙家。趙律森改了姓換了身份，從母不慈父不詳的可憐蟲，搖身一變成了趙氏集團 趙家的小公子。 　　趙律森剛進趙家的時候日子挺不好過，全家上下沒一個人把他當一回事，甚至幾個兄 姊忌憚他的身份，還會明裡暗裡找他麻煩。趙律森不想惹事，通常默默吞下就算了，後來 越長越大，那些人或許是覺得那樣找碴的行為太過幼稚，又或者認為趙律森那種孤僻的性 子不會對他們構成什麼威脅，便漸漸收斂了許多。 　　可這些都和趙立榮無關。 　　趙立榮把人領回趙家後便放他自身自滅，無論在外還是在家裡受人欺負了都不管，也 不許其他人管。從前趙律森一直想不透趙立榮既然從來都沒想要過他，為何還要帶他回家 ，後來他知道了，作為流有趙立榮血脈的孩子，他還有利用價值。 　　「你和學鈞結婚也有兩年了，打算什麼時候弄個孩子？」趙立榮問。 　　趙律森忍不住想笑，早該猜到的，趙立榮叫住他就不可能會有什麼好事。他扯了扯唇 角，勾起有些嘲弄的笑意，「誰生？是我生還是梁學鈞生？」 　　趙立榮也不在意趙律森的態度，向前邁了幾步，伸手拍拍趙律森的肩膀，小聲留給他 一句忠告，「以學鈞的野心，他不可能沒想過這些，你是要等他在外頭弄個私生子回來， 還是要找國外代孕機構弄個屬於你們倆的孩子，那最後你能得到的，可大不相同。」 　　趙律森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成拳，久久沒有鬆開。 - 最近有一點點點點忙，寫得慢了點QQ 還是謝謝大家的推！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5.165.190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68731221.A.6FF.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