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心有餘悸（5）完

我有想過。 這四個字像炸彈一樣炸開張佐表面的冷靜，轟然一聲，張佐以為那是心裡的雷聲。卻沒想到林彥文視線望向窗外，帶有泥土味道的濕涼氣息從沒關緊的窗縫間竄入。 彷彿慢了幾秒鐘，另一道驚蟄的春雷再度從雲層後悶響，兩人從僵滯的氣氛中轉移目光。 窗外雨聲越來越大。 林彥文走到窗外望著遠方，城市被雨水洗得模糊。 張佐跟上，冷意侵襲而來鑽進肌膚，讓他下意識打個哈啾。 「穿多一點啦！」林彥文順手關起落地窗，走進房間，張佐亦步亦趨跟上，只見林彥文從床上撈出一件毛毯。「先披著！穿這麼少是想再發燒一次嗎？」 張佐像隻大狗般裹上毛毯，靠著床頭，乖巧的坐著。 林彥文目光嚴肅：「你該好好休息。」 聽到這句話，張佐整個人都灰暗下來：「阿文，你要走了？」 林彥文定定看著對方，張佐也是看著他，然後又很不爭氣地打了個噴嚏。 「阿文，我怕傳染給你，你還是——」 「真麻煩耶你！」林彥文翻個白眼轉身就走，張佐的心揪成一團，但只能看著對方推門而去。 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張佐頹然倒下。 阿文還是走了。 除了雨聲，世界一片寂靜。 那四個字像把刀還插在身上，他靜靜躺著，只要稍微一動，傷口就會淌血。 窗外雨聲變大了，春寒像是跟著雨聲一起蔓延入房，原本溫暖的四肢泛起涼意，又或是那涼意是打從心裡發起？張佐已經分不出來，直覺得縮起身體。 是不是有人說過，生病的時候特別脆弱？ 張佐朦朧想著那次林彥文失戀去海邊看海，然後發燒，整個人像燙頭的蝦子一樣，滿臉通紅，身體縮成小小的。 當時林彥文看起來非常傷心，雖然沒有眼淚，張佐卻能感覺到從那心裡發散出的眼淚氣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撫過男孩發紅的眼角，像是抱著珍寶那樣小心捧著這個人，總覺得要是不小心一點，這男孩就會碎成一地。 明明是男孩子啊，纖細秀氣的五官卻給他前所未有的感覺，胸口像有什麼要迸裂出來。 林彥文不知道，那天自己抱著他睡了一夜，就是怕這個人再被碰傷了。 明明是視若珍寶的，為什麼還是讓他碎了？ 房門推開，那熟悉的身影替清冷的房內帶來一點溫度，還有一點熱湯的香氣。 張佐聽見那人無奈的嘆息，刺得眼睛一酸。 我是不是，總讓你不快樂？ 那人沈默的脫下外套鑽進被窩，靜靜靠在自己身後。 張佐翻身，把對方擁入懷中，如同向來為他準備的位置。 身體與身體貼合的溫度最真實的，緊繃的靈魂徐徐沉降下來。林彥文把頭埋在張佐的肩窩，喃喃自語似的：「離開你，我應該可以過得更好吧。」 張佐只是緊緊抱著那人。 林彥文的聲音像是很困擾：「每天都覺得，好吧，那就再給你一天，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就這樣一直拖到我忘了這事。」 林彥文從懷裡稍微掙脫，看著張佐，伸出手幫他擦臉，邊擦邊說：「你啊，別提醒我了。」 張佐說不出話，只能深深望著眼前人。 陰天的微弱室外光讓房裡罩上一層黯淡的灰色，幽暗裡，他們的凝望卻很明亮。 一如多年前的那個少年，在人海中確認彼此的眼神。 雨聲滂沱，他們在這個小天地裡相擁而眠。 雨一直下到晚上，他們吃過晚餐，林彥文熱過湯讓兩人喝了暖暖身。 廣播傳來的歌曲伴隨雨聲淡淡悠揚：「璀璨的年華在飄逸，我們忘了沾沾自喜......」 他們窩在沙發兩側，雙腳跨在彼此身上，喬了舒服姿勢各捧一台筆電。林彥文管理粉專當起客服，張佐幫他找貨運公司，以及包材公司發信詢價。 林彥文從櫃上拿起X拍的獨照。 底片機拍出的質感，像是殘留著時間的顆粒，別有一種朦朧美。冬日清晨微弱的光線勾勒出張佐立體的側臉，淡淡煙霧弄糊了表情，而一半的身軀隱沒在陰影裡。 彷彿讀到從照片溢出的冷空氣，而照片裡的人已習慣這樣的氣溫。 張佐緊張地望著林彥文的沈默，林彥文似乎在看，又彷彿出神的不知在想什麼。 他像是等待一個審判，從心糾結到胃，連呼吸都放緩。 他只能被動等著。 明明只是一兩分鐘，卻好像一輩子。 時至今日，張佐終於同意這個修辭絕非誇飾。 林彥文終於開口：「他是怎樣的人？」 張佐一愣，斟酌再三後道：「一個......大人。」 林彥文一問：「比你大？」 張佐沒有隱瞞乖乖回答：「大了一輪。」 「會寫中文，是台灣人？」 「是，」張佐一頓：「是我當時的大主管。」 林彥文一怔，後問：「他現在還在德國？」 「在德國成家立業，有老婆有孩子。」 看見林彥文陰沈下來的表情，張佐急道：「我知道不對，但這段關係在我決定回台灣時就結束了。」 卻沒想到林彥文說：「這張照片可以給我嗎？」 張佐錯愕：「你想要？」 林彥文淡然一笑。 那笑容，讓張佐的心都融化了，同時也莫名心疼。 張佐在對方耳畔低語：「以後我們一起拍更多、更多、更多......」 林彥文把照片加上相框，放在自己的床頭。 張佐第一次在他家看到那張照片，尷尬不已：「阿文，你真的要這把這張放這邊？」 林彥文挑眉回：「我放你的照片，你不高興？」 張佐急忙澄清：「我、我超開心！」 「我覺得這是一張傑作，值得放床頭每天細細品味。」林彥文故意逗弄對方，看對方欲言又止的精彩臉色。 說沒有醋意是騙人的，但更多是傷感。 看見那個人，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孤獨的生活。 他如何睜著雙眼，輾轉難眠？ 他如何孤身一人，傾聽落雪？ 縱然心情酸澀，林彥文依然想珍藏這張照片，只因拍出他們錯過彼此的時光。 那時，張佐問：「阿文，你會想離開我嗎？」 他回：「離開你，我應該可以過得更好吧。」 但他沒說出下一句。 只是，沒有你的人生，我無法想像。 如此簡單的理由。 林彥文是不會這麼輕易讓對方知道的。 某天林彥文回家，發現那張獨照旁多擺了一張相框，是他們那年夏天環島旅行，在野薑花田旁拍的。張佐在按下快門的那瞬間，親吻了自己的臉。 兩人的笑顏，靜靜的在床頭綻放著。 《有生之年》番外〈心有餘悸〉完 ----------------------------------------- （遮臉）（光速逃） 對不起....我虐張佐的程度在這個短篇裡也就這樣了...... 畢竟是日常的感情，實在不宜狗血轟轟烈烈呀（是你自己寫不出來吧） 但是這一對的日常相處我還是想繼續寫下去（羞） 之後可能會像〈學伴〉一樣單篇或上下篇打完收工這樣～ 目前手邊沒有存稿（攤手），還請大家多多等待了（會有人等嗎？） 不要因為我沒太虐張佐就不理我呀嗚嗚....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1.138.108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61997355.A.AF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