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創] 好辣的包裹

　　谷思年第一次見到那個男孩，是在炎熱的七月夏天。 　　「你好高先生！有你的包裹！」 　　他扯開嗓門朝屋內喊，等了幾秒沒人回應，低頭看了下名字。 　　『李郝高』 　　居然有人叫這名字…… 　　谷思年抬起頭，制式化地喊了第二次。 　　「你好高先生！你好高──」 　　門「碰」地一聲打開，走出來一個臭臉小不點。 　　谷思年身高一七八，其實不算非常高，但面對眼前目測只到自己胸口高度的男孩，不 由得低頭詢問。 　　「請問是你好高先生嗎？」哪裡高來著…… 　　雖說是例行詢問，但谷思年一邊問一邊莫名覺得有種冒犯對方的心虛。 　　果不其然，男孩臉瞬間變得更臭，臭到他都想叫臭臭鍋了。 　　只見男孩一把搶過谷思年手上的簽收本，用力蓋章後，塞進谷思年懷裡，轉頭碰碰碰 ，步伐用力又大聲地走向屋內── 　　谷思年急忙大聲嚷嚷地提醒。 　　「你好高先生你包裹還沒拿──」蒼天啊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男孩步伐停頓，轉頭走回谷思年面前，瞪了他一眼後，拿過包裹，又轉身碰碰碰地走 進屋內。 　　谷思年第二次碰見男孩，是在同一個場所。 　　「你好帥先生！有你的包裹！」 　　覺得這個場合有點熟悉，谷思年皺眉，低頭看了眼住址。 　　上次好像有個叫小不點的「李郝高」……這個李郝帥是…… 　　他納悶再喊。 　　「你好帥先生！有你的包裹！你好帥──」 　　門「碰」地一聲打開，走出來的，又是先前那個臭臉男孩。 　　谷思年一楞，見對方又氣鼓鼓地走向自己，心裡覺得有趣又好笑，低下頭揚起眉問。 　　「請問是『你好帥』先生嗎？」哎呀嘴角拜託不要背叛他啊啊…… 　　男孩又沒回答，一樣氣呼呼地一把搶過谷思年手上的簽收本，用力蓋章後，塞進谷思 年懷裡，這次倒是記得拿過包裹了，轉頭又碰碰碰地走進屋內── 　　「呵呵……」 　　門外的谷思年見狀忍不住笑出聲。 　　終於在第三次。 　　「你好猛先生！有你的包裹！你好猛──你──好──猛──」 　　男孩碰地一聲開門，瞪向無法自抑地哈哈大笑的谷思年，一臉「你絕對是故意的」氣 惱神情。 　　「請、請問是『你好猛』嗎？」這下子谷思年真的沒辦法再維持職業形象了，一面抹 去眼角笑噴的眼淚，一邊揚揚手上署名給「李郝猛」的包裹。 　　男孩鼻孔哼地噴氣，不想回答，走向谷思年，拿起手上的印章準備蓋章時── 　　谷思年手一抬，把簽收本拿得老高。 　　「喂！」 　　男孩氣得喂了一聲。 　　谷思年一臉不誠懇的困擾神情，趕緊道歉解釋。 　　「很抱歉，因為您收了三次不同名字的包裹，我們必須了解您是否是收件者本人，還 是有親屬關係。」 　　男孩抬起眉，一臉狐疑。 　　「請問您是『你好高』先生本人？」這小不點目測只有一六○…… 　　男孩一頓，搖搖頭。 　　「那麼……您是『你好帥』先生？」就他看來應該只能算可愛…… 　　男孩又搖頭。 　　這下換谷思年沉默三秒，一臉不可置信。 　　「你該不會真的叫『你好猛』吧？」 　　哈哈哈猛哪裡哈哈哈哈── 　　「他們都是我哥哥啦！可惡你不要笑！」 　　男孩氣得哇哇大叫，見他笑得惡劣又大聲，跳起來又拿不到簽收本，只能報復性地不 斷踢他小腿肚。 　　谷思年也知道自己很失禮，但是笑意停不下來，只能藉著任由對方胡亂踢踏來表示歉 意。 　　哎唷喂呀氣呼呼男孩好高好帥好猛好可愛。 　　「有膽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客訴你！」被恥笑完的男孩總算蓋到簽收本，如願拿到包 裹後，指著谷思年哼哼宣戰。 　　「問別人的名字前，要先報上自己的名字。」 　　男孩聽了臉莫名變紅。 　　「關你屁事！」 　　男孩碰碰碰地跑進屋內，留下坐在摩拖車上的谷思年，認真思考對方叫「李屁事」的 可能性。 　　谷思年終於知道男孩的名字，是在遇見對方的第三個禮拜晚上。 　　為什麼是晚上呢？ 　　當時谷思年正想吃宵夜，走向巷口新開的雞排店，一抬眼便跟穿著圍裙切雞排的男孩 四目相交。 　　「咦？李屁事同學！」 　　「什麼李屁事！我叫李郝辣！」李郝辣哇哇怒吼。 　　「哈哈哈什麼你好辣──」賣雞排超適合你哈哈哈── 　　李郝辣一出口就後悔，覺得自己輸了，抿著嘴，低頭委屈切雞排。 　　谷思年見狀有些愧疚，收起笑，走到男孩面前，語氣誠懇地道歉。 　　「抱歉，是我太過份了。」 　　「哼。」李郝辣鼻孔出氣。 　　「那我……幫你們捧場，點三個雞排？」 　　李郝辣同學手微頓，這才抬起頭，怒氣稍減。 　　「要加辣嗎？」 　　「要，跟你一樣辣。」 　　李郝辣怒倒半罐辣粉。 　　於是乎兩人的相處，就在取笑與被取笑，哇哇怒叫與乖哄道歉接著又故態復萌中度過。 　　在白天時，谷思年三天兩頭就會到李家送「好高」、「好帥」和「好猛」的包裹；入 夜時，谷思年也三不五時往巷子口的雞排店向李郝辣點跟他一樣辣的雞排。 　　「你好辣同學！快來領好高好帥和好猛的包裹！」 　　「谷思年我客訴你！」李郝辣終於知道了他的名字，但從沒真的客訴過。 　　「你要小辣大辣？」 　　「我一片要切小辣，一片不切大辣，一片跟你一樣辣。」 　　李郝辣再次怒倒半罐，幸虧谷思年取笑歸取笑但總是會買單。 　　有那麼一天，谷思年在李家門口大喊李郝辣同學時，應門的卻是個陌生的勇壯男子。 　　「呃……」谷思年看了眼對方發達的手臂肌肉線條。「請問是你好猛先生？」 　　李郝猛有些訝異有宅配人員會認得自己。「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郝辣的……」谷思年一頓，想著他是那小不點的什麼呢？好像什麼關係也沒有 ……「我是他的朋友，請問他在家嗎？」 　　「咦，小辣的朋友？那他沒告訴你嗎？」 　　谷思年一楞。「什麼？」 　　「小猛，有客人嗎？」 　　屋內傳來男子詢問聲，接著走來一個身高快跟門齊高，另一個五官深遂的俊俏男子。 　　是李郝高和李郝帥…… 　　「小辣的朋友，來找小辣的。」 　　李郝高低頭看向谷思年。 　　「小辣開學回學校上課了，他沒跟你說嗎？」 　　谷思年楞了好一會兒。 　　「這樣啊……」神色木然地拿出包裹。 　　「這是你好猛的包裹，請簽收，謝謝。」 　　回程途中，谷思年腦中不斷回放方才的對話。 　　『請問他在哪裡上課？』 　　『在台北唷。』 　　『那什麼時候會回來？』 　　『他上課期間在台北都有兼打工，所以放寒暑假才會回來。』 　　所以下次見面，是半年後嗎…… 　　才這麼想時，谷思年便對心裡的悵然若失感到訝異。 　　曾經只是取笑對方，以看對方哇哇怒吼的可愛模樣為樂而已不是嗎？ 　　曾幾何時，已經辣進心坎裡了。 　　七月暑假時，負責送老家包裹的公司有了新面孔。 　　一個不開口一臉陽光，一開口形象掉光的男子。 　　在家排行老四的李郝辣，上頭三個哥哥在外面很受歡迎，因此常收到許多記名或不記 名的禮物，全是由那家公司的宅配人員負責。 　也因此，李郝辣一整個暑假裡見了谷思年好幾十次，被他激怒又道歉安撫了好幾十次， 又怒踢他小腿肚好幾十次。 　　更別說在打工的雞排店偶遇的事了，誰曉得那間店會開在谷思年家的巷子口……每次 來都要點跟他一樣辣的雞排，見他氣急敗壞的樣子有這麼好玩嗎？不過每次都還是會乖乖 買回家就是了，還時常拿飲料過來探班閒聊。 　　那跟他一樣辣的雞排究竟給誰吃了啊…… 　　以往過寒暑假時，李郝辣在老家的生活就只有打工和宅在家，像這樣整整兩個月和人 見面相處這麼多次，算是很難得了。 　　但當暑假到了尾聲時，究竟要不要告訴谷思年自己即將離開的消息，當下他竟猶豫了。 　　畢竟兩人的關係只是吵吵鬧鬧而已，說不定連朋友都談不上…… 　　那個人也沒說自己是他朋友不是嗎？ 　　所以李郝辣選擇了不告而別。 　　然而一個星期、兩個星期，很快地一個月過去了，李郝辣發現自己總是不時想起那人 惡作劇得逞時的可惡笑容。 　　不僅如此，像是面對盛怒中的他時總是一臉無辜，任他胡亂飛踢時那無可奈何又包容 的笑，甚至會在他切雞排忙到不可開交時，將買來的飲料遞到他嘴邊…… 　　李郝辣將課本翻了又翻，根本讀不下去，索性下巴靠上書桌，睜大雙眼，怔怔地放空。 　　──怎麼辦，他好像，很想他。 　　「怎麼突然回來了，什麼時候回去？」 　　「有些東西忘了帶，下星期一老師有事停課，晚上再回去就好了。」 　　「嗯，我再載你去坐車。」李郝帥揉揉四弟頭髮。 　　「那個，二哥，我不在時有沒有……」 　　「嗯？」 　　李郝辣有點期待又怕受傷害。「有沒有人找過我？」 　　「找過你……」李郝帥想了想，劍眉一挑。「對了，有個送貨的──」 　　「是谷思年嗎？！」李郝辣趕緊抓著二哥衣袖問。 　　「……誰？」李郝帥皺了劍眉，誰會理送貨的雜魚叫啥名字。 　　「就、就是送貨的名字……」放開李郝帥衣袖，李郝辣臉有些辣。 　　「哦。」李郝帥沒興趣。「就那個送貨的有問過你人在哪，我們說你回台北去了。」 　　「那他有沒有說、說什麼？」 　　李郝帥瞇起一雙鷹眼，想了想。「說什麼……有啊。」 　　「什麼什麼？」李郝辣一臉急切。 　　「這是你好猛的包裹，請簽收，謝謝。」 　　「……蛤？」 　　……他不該回來的。 　　週末傍晚時分，李郝辣提著飲料，打算去暑假打工的雞排店探班，一路上低頭踢著石 子，心裡苦悶。 　　那人根本不在意自己去了哪裡不是嗎？只有自己這麼念念不忘…… 　　李郝辣一楞，趕緊搖頭，什麼啊哪有念念不忘！亂想亂想！他只是那兩個月被氣壞了 ，突然沒人捉弄自己，一時間無法適應自由的空氣而已。 　　就算現在去雞排店探班，遇到谷思年那個可惡的人，他也一定可以視而不見地跟同事 打招呼閒聊，反正、反正那人也沒想過自己不是嗎？ 　　沒錯！就這麼辦！李郝辣彷彿精神受到了鼓舞，莫名用力點頭後，才一抬起頭，便跟 雞排店前的谷思年四目相接。 　　兩人皆是一楞。 　　接著谷思年的驚訝轉變成了怒視，瞪著李郝辣的眼神活像對方欠了他八塊雞排。 　　李郝辣莫名心虛，後退一步。 　　「不要跑！」 　　谷思年察覺了，焦急怒斥。 　　正所謂聽見不要跑就要跑是真理，李郝辣轉身拔腿狂奔。 　　「我說別跑！李郝辣！」 　　李郝辣跑跑跑！化身包偉銘穿過樹林和大道！ 　　只見谷思年在身後追趕，越喊越大聲，越喊越淒厲。 　　「不要跑！李郝辣！你好辣！你──好──辣──」 　　李郝辣受不了停了下來，轉身怒斥。「你故意的是不是？！」可惡啊丟臉死了！ 　　谷思年追到跟前，將人用力抱進懷裡。 　　 　　李郝辣這下子睜大雙眼，動也不敢動，等了好一會兒，見對方沒動靜，忍不住開口。 　　「呃，谷思年？你……放開我啦，我只是要拿飲料給──」 　　「你都去哪兒了？」 　　谷思年的語調溫柔又無助，滑過李郝辣耳朵，揉進他心裡，讓他也跟著疼了。 　　你都去哪兒了？怎麼沒再出現在我眼前，沒氣急敗壞地踢踢我，沒再為我做跟你一樣 辣的雞排？ 　　你都去哪兒了？怎麼沒再出現在我生命裡？怎麼沒讓我再看見你？ 　　──你都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李郝辣聽了莫名委屈，微扁了嘴，有點要哭了，踢踢谷思年的小腿肚，哽咽控訴。 　　「反正、反正我去哪裡你也不會在乎啊，也沒找過我……我、我回台北後你一個人還 不是好好的嗚……」哪像他……哪像他…… 　　谷思年嘆息，輕撫李郝辣的頭髮。 　　「哪裡好好的了？」沒人鬥嘴，他的心都空了。 　　「你還……」李郝辣吸吸鼻子。「你還會吃雞排嗚──」 　　谷思年一楞，低下頭，見懷中的小不點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控訴，忍不住揚起唇，心 總算滿了。 　　「我這是睹雞排思人。」 　　「我長得又不像雞排嗚……」 　　谷思年笑出聲，低頭在李郝辣的額頭輕輕一吻，而後直起身，看著對方的目光深情又 專寵。 　　「你比雞排辣多了。」 　　「嗚嗚我客訴你……」 　　於是谷思年陪著李郝辣去送完飲料後，又牽著他的手送他回家。 　　「以後要常回來。」 　　「唔……我儘量。」 　　「我在這裡等你。」 　　李郝辣聞言臉上好辣。 　　「把你的電話給我。」 　　「……哦。」李郝辣乖乖點頭。 　　「把你的臉書給我。」 　　「好。」 　　「把你的LINE也給我。」 　　「好。」 　　「把你的心也給我。」 　　「好──」李郝辣一楞，轉頭。「什麼？」 　　只見谷思年一臉得逞的笑意，拉起兩人交握的手，親吻李郝辣的手臂。 　　「這是谷思年的包裹，我簽收了，謝謝。」 -- 剛忙完通販和公司手頭上的工作 先PO一篇舊文墊墊胃(?)，這篇文收錄在之前寫給69場的校刊裡 【太歲番外】通販已經全部寄出了，到現在還沒收到就是異常，請跟我聯絡喔 -- 個版：ptt2.cc　P_ornvQ 臉書：http://www.facebook.com/Qdayonly 噗浪：https://www.plurk.com/Qdayonly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2.104.22.235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BB-Love/M.1503332532.A.B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