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抒發] 好好送走妳（腫瘤貓 安樂心路歷程）

https://i.imgur.com/F5GfUE4.jpg 小奈雖然才走快兩週，但總覺得已經過了好久好久......2023是我們度過最糟的一年之始，在過年前，在姊姊與哥哥守護下，由醫師在熟悉的家中為她安樂，送她搭上往喵星的接駁車。 小奈因為脾臟與肝臟惡性腫瘤，以及疑似愛滋病發離去，大約9歲多離開我。 想分享這段時間的病程、 就醫心得與安樂的心路歷程，文極長。 ------------------------- ＠不吃不喝 2022年跨年那天，因為她不太進食、精神也不好，單眼有分泌物，緊急帶去三重宏誠醫院檢查。那天是王醫師看診，他初步抽血檢查後看不出異狀，我們先把貓帶回家。回家後就大口吃飼料，那時以為可能是太冷一時間沒食慾，也不以為意。 但接下來兩天小奈都不願進食，連喜愛的零食肉泥都不碰，精神萎靡，整天躲在窩窩中，偶爾才出來上廁所。第二天眼睛有大量分泌物，我們覺得不對，再抓掙扎的妳塞進籠子往宏誠跑。 這次是莊醫師看診，幫妳做了很多檢查，我們在旁邊看得很心疼，但不得不逼妳做妳討厭的事情.... 這次做了超音波、追加項目抽血、胰臟炎、x光檢查，發現支氣管變白，脾臟有陰影，醫生說是小腫瘤、支氣管發炎，開了抗生素、促進食慾藥（不確定有沒有退燒藥） 後來因為小奈狂掙扎投藥困難，又不進食，加上頻繁進籠子壓力爆表，討論過後決定讓住院由醫生照顧觀察，由王醫師主治。 1/5住院三天發燒不退，直接用靜脈注射的方式投藥也沒有用，病毒性跟細菌性呼吸道疾病投藥完全無法壓下體溫，持續不進食，每天大約掉體重100公克。而且雖然支氣管是白色，但沒有明顯的呼吸道症狀，投藥也沒用，醫生開始懷疑是脾臟腫瘤或愛滋病造成的發燒，建議轉腫瘤專科。 醫生說，愛滋貓比起一般貓咪，長出腫瘤的年紀會提早，一般貓可能十幾歲比較容易誘發腫瘤，但愛滋貓可能十歲以前就有機會，公主貓現在9歲..... 此時她血檢還沒有什麼問題，但體溫一直不降、一直不進食，她又極難灌食，真的很擔心會先因為脂肪肝而死，於是我住院隔天晚上主動問王醫師要不要裝食道餵管 王醫師：「她滿乖的啊，灌食也不會抗拒」還秀給我一段灌食影片，影片中小奈乖乖被灌食，我跟老公看到忍不住唸她在家都不給我們餵。 我：「她跟你們慢慢變熟後可能會開始掙扎了」 過兩天後再去看她 王醫師：「她開始壞壞了，灌食開始會掙扎，現在可以考慮裝餵食食道管。」 雖然危機還沒解除，我跟老公還是忍不住笑了。 因為病況已經超出宏誠可處理範圍，後來由王醫師轉介到東憲腫瘤科吳醫師，他們都是中興的學長學弟（還是同學？）。吳醫師說初步決定做食道餵管、脾臟細針採樣，以及氣管沖洗探查是什麼原因造成支氣管發炎。我們將小奈轉院到東憲，展開另一場漫長的住院折磨...... ＠東憲住院 吳醫師十分有耐心解說，一開始他說通常脾臟這種1立方公分小陰影1/3機率為惡性腫瘤，2/3機率為團塊、增生結節 小奈住院第一天同步展開干擾素治療愛滋病，吳醫師在細針採樣後初步鏡檢，發現脾臟有不正常的細胞，於是決定暫停風險較高的氣管沖洗，先切除脾臟與開腹探查所有器官。探查發現雖然x光片看不太出來，但腫瘤已經擴散到肝臟，後來實驗室證明兩處皆為圓形細胞瘤...... 若要進行肝臟手術難度不低，看著小奈住院非常緊繃、精神低落，血檢比起先前更不樂觀，至此，我已經確定接下來採用安寧照護不做進一步治療。老公仍抱持一絲希望，直到檢查報告出來才真正死心。小奈手術後住院兩天觀察完，我們就接她出院。 順便說一下東憲和宏誠就醫心得 宏誠：如果是比較簡單的病症在宏誠就能得到處理，宏誠收費合理，從助理到醫生都很有耐心說明病情，大多很親切。我們每次去探望小奈時助理跟王醫師都看得出時常關心她狀況，十分細心有人情味。但嚴重的病症還是得轉到專科。 東憲：比起宏誠，東憲設備、藥物更進階，也反映在收費上，光住院基本費用就幾乎是宏誠兩倍價格。住院期間有時吳醫師不在，由外科醫生替我們解說病情，因此我們接觸過兩位醫生。但我跟先生都覺得他們住院照護方面小地方不是很細心......下面舉一些我們印象深刻的例子。 （1）小奈因為灌食流一大堆口水，是我們探病發現告知他們才注意到的，當下看到真的很心疼（他們說是我們探病時才流口水），隔天來探望就比較少口水了。 (2)呼吸道疑似分泌物造成的異聲，也是我們發現反映給醫生，才追加相關藥物。 (3)我們帶了三條毯子過去，有一條毯子不知去向，出院時問醫生醫生說可能是拿去洗了，下次再還我們。雖然這是最後一次見面，但東西被拿走不知去向奇摩子不是很好，宏誠這方面就完善很多，住院時會填寫物品清單，出院時也沒漏下任何東西。 (4)住院籠有一個給貓貓躲的小紙箱不知道為什麼被拿走了，我們反映後也沒有再幫她找新的紙箱...... (5)有一次是外科醫生代班向我們解說手術後狀況，由於病況超出我們預期，我們當下心情很糟糕，表情大概很沈鬱吧，醫生居然問我們「你們怎麼看起來這麼憂鬱」 被告知愛貓疑似惡性腫瘤擴散，這種情況誰能不憂鬱啊..... 東憲在腫瘤、外科方面是可以信賴的，解說清楚詳細，但一切就是很公事公辦，住院照護細心度有待商榷；宏誠可處理小問題，收費合理員工都十分有人情味。依照我自身經驗，「非必要」不建議在東憲長時間住院，畢竟他們住院費用也不便宜。 ＠從安寧照護到安樂－－短短三天的心情雲霄飛車 週五出院前她看起來精神還可以，但仍不願意主動進食，只能靠食道餵食管維持基礎生命。本來以為她回家後應該會放鬆點，沒想到還是委靡不振，整天只在睡窩跟廁所間兩點一線，偶爾會抓貓抓板，絕大多數時間都躺著，但很少真的睡著，看起來總是不舒服，只有幾次我們看到她是比較放鬆的 剛出院時我們還抱著安寧照護的想法，想說盡可能讓她舒服地陪我們度過幾個月的時間。但惡化速度遠超過我們想像，不知道是腸胃機能退化還是覺得進食噁心，每次灌食後幾乎都會流很多口水，即使減少量還是難免會流，並開始出現呼吸不順、喘氣的情況，醫生有用臉書告知可能是貧血造成的呼吸困難。 在住院期間我就有考慮安樂的可能性，我買了《寵物終老前，還能為心愛的牠做什麼 末期寵物的心情安寧照護指南》，也用line跟到府安樂醫師線上諮詢、爬臉書腫瘤貓社團的心得文。大多飼主的問題都是一樣的： 「飼主真的有權力為貓咪選擇結束生命的時間嗎？」 「安樂的最好時機點是什麼？怎麼判斷？」 書中有兩個比喻我印象十分深刻：作者說離世的過程就像是我們出門前要把家中電源一一關閉一樣，牠們的身體機能會逐一關閉。不進食基本上是動物已經準備好，在關閉身體機能的一個重要徵兆，我看到這裡大哭，原來小奈這麼早就已經開始準備了，只是出於飼主的自私才一直吊著她的生命、她疲憊的身體...... 書中說，我們與寵物就像搭乘同一班車的旅伴，寵物只是先下車，在兩人分離時，你希望是匆忙地收拾行李狼狽下車，還是有好好道別、擁抱再分離？ 到府安樂方面，我是諮詢安家到府安樂的郭醫師，他十分溫柔有耐心地聽我們傾訴，瞭解病況後也認為現在小奈符合安樂的標準。 「可是我看好像大多安樂的寵物都是狀況很糟了，但小奈還沒這麼糟啊，她還可以自己乖乖上廁所，只是不進食。」我問。 「我安樂的寵物，真正狀況很糟、幾乎是彌留的只有三成左右，有些寵物甚至當天還會呼嚕、踏踏。其實我很不喜歡在彌留的時候才執行，因為那時候動物對外界已經沒有什麼反應了。」郭醫師回答。 「對動物來說，牠們並沒有像人類一樣有明確的生死概念，每一天都是一樣的，不會有『這一天就是離開的日子』的想法。」 郭醫生和安寧照護那本書都有提到一個概念：安樂是讓寵物在受到更多痛苦前就先好好離開，如果直到狀況很糟很糟才執行，是不是失去了安樂的本意？ 當然這不意味著遇到病痛就趕快安樂，還是有賴於醫生的判斷與飼主意願，還有貓貓是否展現求生欲。 我們線上諮詢完後到安家的臉書上看了好幾篇安樂的飼主心得文，有一隻腎臟病的貓貓從外觀看不太出來有生病，還比小奈看起來好很多，但牠實際上已經不適合再走下去了，這可能也是促使我先生下決心的一個推力吧，對於安樂他一直猶豫時間點，我是傾向早點讓她脫離痛苦身體，但也還不確定最佳時機。於是我們先跟醫生約週四下午到府安樂，不打算回醫院拆線讓她再恐懼了（她非常明顯表達對醫療行為甚至人的過度觸碰）。 我怕的到底是什麼？除去永別的痛心與恐懼，我發現我怕的是「沒有好好道別。」如果我沒有查出她有腫瘤，就放她在家自然走，心靈傷害不會比較輕，一定會怨恨自己沒有過早處置。讓她生命最後一段路大多時間都在醫療的緊迫中度過是我覺得最愧對她的地方，但我們是人類沒有全知視角，這是必然的選擇。 從決定安樂後，我每天都跟她說很多話，好好道別、道歉、道愛，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回想起，她喜歡的位置、喜歡吃的食物、挑食、半夜不睡等等，我們相處八年多以來的點點滴滴盡我所能地和她講述，老公也用自己的方式和小奈道別。 ＠啟程前往喵星 小奈是一隻很貼心乖巧的貓貓，就算拉肚子、身體再怎樣不舒服都還是會去廁所，偶爾會抓一下貓抓板，搔下巴有時還是會呼嚕。 就連安樂的時機也是她幫我們決定的。 週日晚上十點左右，她忽然出現前所未有的大口喘氣，彷彿溺水一樣，我跟先生不知道該怎麼辦、也無法做什麼，我只能邊摸她、安撫她說請她再忍一下，等我爸媽來看她、等醫生叔叔幫妳好好睡著，並馬上急call我爸媽搭計程車來見小奈最後一面。 或許她聽懂我的話了，喘氣聲逐漸平息，她從躲藏的窩裡走出來趴在我爸媽來訪時她慣常迎接的貓抓板上，似乎在等待。我雙手顫抖打給郭醫師、留言詢問能否提早安樂的時間。現在我們已經不害怕送她離去了，怕的是她會因為窒息而痛苦走掉，如果都要離開，至少希望她是平穩舒服地離去。 十點半左右我爸媽抵達，他們跟她說了很多話，小奈被我媽媽搔下巴時發出響亮呼嚕聲，事後我媽媽跟我說，小奈當下的眼神十分溫柔。 我們跟郭醫師改約隔天早上十一點到府安樂，我們特地將窩搬到床上和她一起睡，這一夜特別難眠，老公失眠到凌晨四點左右才睡著。半夜她又開始喘氣、跳下去貓砂盆，老公跟著她去貓砂盆，小聲地跟她說話，陪她度過這段難熬的時光。或許是怕吵到我們，她後來就回到貓抓板上趴著，沒有再回床上。以前她總是在床上蜷縮在我腳中間睡到翻肚子。 隔天早上八點我們起來餵她高劑量的鎮靜劑（醫師交代的），以免膽小貓看到陌生人會怕，並把握最後的幾個小時和她相處、說話。鎮靜劑逐漸發揮效用，小奈斜靠在紙箱壁上，雙嘴微張睡著，除了曾有一次短暫的翻肚睡外，出院第三天終於露出完全放鬆的姿態。妳一定很痛苦吧。 這段時間好漫長又好短，等待太漫長，怕妳隨時會喘氣窒息而死；和妳相處的時間太短，才八年而已怎麼就要說再見呢？怎麼轉眼間只剩下幾個小時可以摸摸妳？ 我找了寧靜的音樂播放，十一點多醫師帶著一位助理抵達，郭醫師非常溫柔且尊重寵物，他先觀察、輕輕地摸摸小奈，稱讚她ㄎ一ㄤㄎ一ㄤ的好可愛，然後開始準備器材並和我們說明接下來的步驟。 「總共會打三針，第一針是鎮靜針，讓她穩定，如果有話想跟她說可以把握這段時間。第二針會讓她進入深沉睡眠，要緊接著打第三針讓心跳停止，不然幾分鐘後她就會醒來。」 鎮靜針順利施打，小奈因為還ㄎ一ㄤㄎ一ㄤ的沒有太多反應，我們將她移到貓抓板上躺著，底下鋪著她喜歡的毯子。第二三針會用軟針注入，我不敢看。 「第二針注入，她最後的意識會停留在這裡。」醫師說。 「小奈，往喵星的接駁車要開囉，要上車囉！」 「奈，不用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的，歡迎妳來當我們的孩子喔！」 在我們最後的呼喊中，不知不覺地注入第三針，小奈陷入永久沉睡，在11:49停止心跳。醫師的工作還未結束，我們請他幫忙拆線、拆食道餵食管，我躲到一旁大哭。我為她終於解脫感到開心，我不後悔這個決定，但本來以為已經哭完了，可以平靜送她離開卻沒辦法。 郭醫師離開前還注視著她，溫柔地摸摸她的背才離開，充分感受到他對小生命的尊重。 後事我們選擇郭醫師推薦的茸茸花園，他們是比較新開的公司，之前曾募資浪浪免費安葬計畫，現在仍在持續。茸茸花園位於汐止山上，每個時段只服務一組客人，接走小奈的員工跟聯絡窗口都非常親切且尊重寵物，給人感覺很好。不過他們場地較簡陋，是貨櫃屋組成的小小園區，而且是藏傳佛教體系，介意的人可能要再多想想。我們最後跟他們買骨灰罐，就當做功德，間接支持浪浪安葬計畫。 https://i.imgur.com/r3kGUGs.jpg https://i.imgur.com/vzXjnKl.jpg https://i.imgur.com/axpO04o.jpg 免費附贈的環保紙罐，可當暫時居所 小奈離世後有兩個「巧合」，郭醫師剛離開沒多久，極少掉的窗簾桿突然落下，而且是保持在窗框內，彷彿有人往下大力拉扯，緊接著房間另一端傳來東西被踢倒的聲音。我們認為可能是小奈剛脫離身體太輕盈，沒抓好力道跳太高驚慌導致的，畢竟她最後一段時間沒力氣也沒意願跳躍了。 https://i.imgur.com/jL3qKY0.jpg 在她送往火化前，我因為無法面對獨自留在儀式的小房間哭泣等待，此時一陣風突然吹開門扉，我隱約聽到老公在送她進火爐前的吶喊，那天下著雨，但山上沒有風，那一陣突如其來的大風之後便恢復平靜，我想是貼心小貓給我的最後一次道別吧！ 謝謝妳帶給我們的禮物，對生命、對生死的深刻體悟，這八年多來美好的一切，現在妳是無病痛自由的小天使了。 ----- Sent from JPTT on my Google Pixel 3 XL.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2.70.30.26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cat/M.1675138875.A.EE2.html